门缝下的光又闪了一下。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刚才那道光出现的时候,我的手指确实抖了半秒,但现在我已经分不清这是残留的恐惧,还是身体真实的反应。
厨房很安静。地上还有碎掉的电视零件,布偶熊的头歪在墙角,斧子插在地板上。摇马翻倒着,轮子不再转了。这些都不是幻觉,它们昨天还活着,现在只是废品。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有划痕,是砸电视时留下的,血已经干了。我抬起手,在眼前慢慢张开又合拢。动作迟缓,但完全听使唤。没有谁在背后牵我的手指,也没有声音告诉我该做什么。
我走向灶台。
水槽边的刀架还在。七把菜刀整整齐齐排成一列,编号从01到07。最右边那把,柄上有磨损的痕迹,和我小时候见过的一模一样。我伸出手,指尖碰到刀背,冰凉。
墙上原本写着“轮到你了”的血字,现在已经变了。红色还在,但字迹工整,像是打印出来的:“游戏结束”。
我没有碰那把编号07的刀。
转身时,我看向陈砚。他靠在墙边,头低垂着,银链从他手腕滑落,搭在地上。链条末端缠着冰箱的把手,随着空气流动轻轻晃了一下,发出细微的金属声。
他的呼吸很轻,但一直没停。我没叫他。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也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现在他只是需要停下来。
我走到冰箱前。
银链绕在把手上的位置很自然,像是他自己放上去的。我伸手握住把手,金属冰得刺骨。拉开门的瞬间,冷气涌出来,带着一股铁锈和旧塑料混合的味道。
里面没有食物。
只有一只人偶,坐在正中间。穿着红睡裙,裙摆平整,膝盖并拢,双手交叠放在腿上。胸口钉着一块小金属牌,上面刻着:“母体容器07号终”。
我没有后退。
人偶的脸是空白的,没有眼睛,没有嘴,连鼻子都没有。但它让我想起一件事——七岁之前,我照镜子的时候,总觉得镜子里的人不会眨眼。
我把人偶拿了出来。
它很轻,塑料外壳有些发脆,关节固定,不能活动。我把它放在灶台上,离刀架不远。然后关上了冰箱门。
银链停止了晃动。
厨房里的气味淡了一些。奶香彻底消失了,铁锈味也不再刺鼻。窗外天色亮了起来,灰白的光从裂缝里透进来,落在瓷砖地上。
我走过去,推开半扇窗户。
风灌进来,吹乱了我的头发。楼下花坛空着,玫瑰枯死了,枝条干硬。远处传来笑声,七个孩子的声音混在一起,说不清是谁先开口,谁在回应。他们好像在玩捉迷藏,一个接一个地喊名字,声音忽远忽近。
我没回头。
笑声持续了几秒,然后一点点变弱,像是被人用手捂住了嘴巴,最后完全听不见了。
厨房恢复了安静。
我靠着窗框站着,腿有点软。不是害怕,是累。从第一次拿起相机记录异常开始,到现在站在这里,整整二十三年。我不再需要确认自己是谁,也不用再问这间屋子属于谁。
它只是个厨房。
老旧,破败,没人打扫。
我低头看左耳剩下的两枚银环。它们还在,冷的,贴着皮肤。我没有摘下来。
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我转头。
陈砚抬起了头,眼睛睁开一条缝。他的手微微动了一下,银链在地上滑出一点距离。他没说话,也没站起来,只是看着我。
我看回窗外。
天光更亮了些,云层裂开一道口子,阳光斜斜地照进楼道。隔壁阳台晾着一件小孩的衣服,风吹着它轻轻摆动。
我闭上眼。
耳边什么都没有。
没有低语,没有呼唤,没有“妈妈”。
我睁开眼。
灶台上的那人偶依旧坐着,红裙子没变,牌子也没掉。但它的姿势好像不一样了。原本交叠的手,现在一只放在膝上,另一只微微抬起,像是要指向什么。
我没有走近去看。
陈砚的银链突然又动了一下。
他坐直了些,喉咙里发出一点声音,像是想说话,但没能说出来。
我走回灶台边,蹲下身,把那人偶重新拿起来。它的塑料手指很光滑,没有任何纹路。我翻过它的背面,衣服接缝处有一道细小的裂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撑开过。
我把它放回冰箱。
关上门。
银链这次没有晃。
窗外的风停了。那件小孩的衣服垂了下来,不动了。
我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
什么都没发生。
我转身走向门口。
刚迈出一步,听见冰箱门缝底下,传来一声极轻的“滴”。
像是电子音。
我停下。
回头。
门缝里没有光再闪出来。
但我记得刚才那一声。
短促,清晰,不属于这个房间的任何一种机器。
我走回去,蹲下。
耳朵贴近门缝。
三秒后,又是一声“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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