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青铜镜里的血光
林深的指尖刚触到那面东汉青铜镜,电流便顺着修复刷的铜丝窜进掌心。他眼前炸开一片赤金,耳边响起蜂鸣般的震响,再睁眼时,霉味混着龙涎香的气味正往鼻腔里钻。
他踉跄两步,后背撞在雕花屏风上。屏风后转出个白须老者,皂袍曳地,伏地时发冠上的玉珠簌簌作响:陛下,这是方士献的占梦铜镜,许是...许是镜灵显形。
少年皇帝的声音从上方落下来,清冽如碎玉,却带着淬了冰的寒:偷看朕的寝殿,是想被拖去暴室吗?
林深抬头。鎏金帐钩下,十二岁的少年倚在堆满典籍的榻上,赭黄袍领口沾着暗红血渍,手里攥着半块带血的玉珏。他认出了那张脸——史书中后废帝刘昱的童年照,元嘉三十年(453年)的建康宫,此刻距他变成史书记载的杀人魔还有整整两年。
历史在此刻裂开一道缝隙。林深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眼前的少年还未屠尽朝臣,未虐杀宫人,甚至还没学会用虐杀来确认自己的存在。或许,一切还来得及。
第一章·血色童年(上)
刘昱的寝殿总燃着沉水香,却掩不住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林深被留在殿中当值,名义上是观星顾问,实则是这少年皇帝的囚徒。第三日清晨,他跟着穿青布短褐的小黄门去御花园折梅,远远看见刘昱蹲在假山下,膝头沾着草屑,正用裁纸刀剜一只受伤的雀儿。
那雀儿右翅耷拉着,羽毛上凝着血珠。少年的刀尖悬在伤口上方,迟迟不落,喉结却急促滚动:疼吗?
林深屏住呼吸。他听见自己的影子落在青石板上的声响,听见远处宫女的私语:陛下又犯痴了...上月杀的那只猫,剥了皮挂在承尘上...
刘昱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刀尖却更深了,父皇说朕不如阿兄聪慧,母后嫌朕总闯祸。可他们不知道,每次他们皱眉,朕这里就疼。他按住胸口,月白中衣下,少年单薄的身子在发抖,比剜心还疼。
林深想起现代心理学中的述情障碍。刘昱三岁丧母,生母是路太后,死后被葬在乱葬岗;五岁时父亲刘骏北伐病逝,继母王皇后对他冷淡,只爱给太子刘昶绣香囊;兄长刘昶因恐惧刘骏猜忌,去年起兵叛逃,至今未归。
这个被至亲抛弃的孩子,早就在用暴戾筑起城墙。他杀猫、杀狗、杀路过的宫人,不过是在确认:我弄出的疼痛,至少是我能控制的。
疼的话,可以哭出来。林深蹲下来,从袖中摸出个青瓷小瓶,或者告诉我,你想怎么处理这只雀儿?
刘昱猛地抬头,眼尾泛红:你说什么?
疼就要释放,不必用伤害别人的方式。林深拧开瓶盖,倒出些金疮药撒在雀儿伤口,就像治伤,要先清理腐肉,再上药。
那雀儿扑棱两下,竟歪着头啄了啄他的指尖。刘昱盯着那只手,忽然伸手抓住林深的手腕:你...你会医?
略通岐黄。林深抽回手,陛下若信我,明日罢了对中书舍人王僧绰的廷杖?
王僧绰是刘昱的启蒙老师,因劝谏陛下该读圣贤书被打了二十廷杖,此刻正躺在暴室里呻吟。
刘昱的手指节发白:你敢教朕违逆祖制?
臣不敢。林深垂眸,只是臣昨夜观星,紫微垣有赤芒犯主,恐陛下龙体不安。
这是林深编的谎话。但当夜,刘昱在偏殿摔了三个茶盏,咬着被子不出声。第二日早朝,王僧绰被释,还得了半卷《论语》的赏赐。
太监们私下议论陛下转性,只有林深知道,少年在御花园转了整夜,最后蹲在那只养伤的雀儿笼前,轻声道:以后不剜你了。
第一章·血色童年(下)
转机发生在十月初一。
刘昱要去钟山拜祭蒋陵(刘裕陵寝),林深作为观星顾问随驾。山路上,少年突然问:你说,我阿爹看到我现在这样,会失望吗?
林深勒住马缰。秋风吹得他皂袍翻飞,远处的蒋陵在松涛中若隐若现:陛下登基三月,罢苛法、释囚徒、赈灾民,阿爹若在天有灵,该欣慰的。
刘昱低头踢着马镫上的铜铃:可我还是杀了人。
那是上个月,他趁林深去太医院取药,用马鞭抽死了吵闹的小太监。事后他躲在衣柜里发抖,直到林深找到他,递来热帕子:陛下可知,那小太监有个妹妹,在浣衣局当差?
朕...朕赔她钱。少年声音发涩。
他妹妹不要钱,她要他哥活着。林深蹲下来,与他对视,陛下,杀戮不会让您强大,只会让您更害怕。您看,他指向山脚下的村落,那里的百姓在晒秋,孩子在跑,老妇在补衣。他们不怕您,因为您没伤害过他们。
刘昱望着山下炊烟,忽然扯了扯林深的衣袖:我们去看看。
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孩童正追着一只花狗跑。见皇帝来了,孩子们僵在原地,最小的那个地哭出来。刘昱僵在马上,手指抠进鞍鞯:别...别怕,朕不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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