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永熙城,寒风如同浸了冰水的鞭子,抽打着宫苑的每一个角落。
连日来的阴霾天气,使得天色总是昏沉沉的,即便是在白昼,也需点起灯烛方能驱散殿内的晦暗。
御花园中,往日争奇斗艳的花木早已凋零,只剩下些耐寒的松柏依旧挺着苍翠,却也蒙上了一层灰扑扑的尘土色,显得无精打采。
慈宁宫内,药香弥漫。
太后年事已高,一场不大的风寒也拖沓了数日未见大好,引得后宫妃嫔们心中惴惴,每日按制前来请安侍疾,不敢有丝毫怠慢。
这日傍晚,轮到江浸月值守。
她从慈宁宫正殿出来时,天色已近墨黑,北风刮得愈发紧了,卷起地上的残雪枯叶,打着旋儿往人脖颈里钻。
蕊珠捧着暖手炉,急忙将一件厚实的孔雀纹斗篷为她披上,心疼地劝道:“娘娘,风太大了,还是坐轿回去吧?”
江浸月抬眸望了望阴沉的天色,又瞥了一眼不远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依旧隐约可见几点淡粉的梅林,轻轻摇了摇头。
她拉紧了斗篷的兜帽,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飘忽:“无妨,心中有些闷,想走一走,透透气。你们跟在后面便是。”
说罢,她竟真的抬步,朝着那片萧瑟的梅林走去。
蕊珠和几个随行的小太监面面相觑,却不敢违逆,只得远远跟着。
梅林之中,寒梅初绽,那点点娇嫩的颜色在凛冽的寒风与灰暗的天光映衬下,非但不显生机,反而透着一股倔强又脆弱的凄美。
江浸月驻足在一株老梅下,仰头望着那虬曲的枝干和疏落的花苞,久久未动。
寒风毫不留情地穿透她看似厚实的斗篷,侵袭着她单薄的身躯,她却仿佛毫无所觉,只是静静地站着,如同一尊凝固的玉雕,唯有被风拂起的几缕青丝和微微颤动的睫毛,证明着她的存在。
她在风中站了足有半柱香的时间,直到蕊珠实在担心,壮着胆子上前再次劝说:“娘娘,天色已晚,风也越来越大,您身子要紧,咱们还是回去吧?”
江浸月这才仿佛从某种思绪中惊醒,缓缓收回目光,掩唇轻轻咳嗽了两声,低声道:“嗯,回去吧。”
回到流云殿时,她的脸色比出去时更白了几分,唇色也失了往日的红润。
云卷早已备好了热水和姜茶,见状连忙上前伺候。
是夜,流云殿便传了太医。
太医诊脉后,眉头微蹙,对守在一旁焦急的蕊珠和云卷道:“娘娘这是感染了风寒,邪风入体,来势不弱。加之……似是心绪有些郁结,气血不畅,内外交攻,故而症候显得重些。需得立即服药,好生静养,万不可再受风受寒,否则恐生变故。”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很快便传遍了后宫。
皇后柳云舒正在用晚膳,闻言只是淡淡吩咐了一句:“按制份例送些补品过去,让她好生养着。”
语气平静无波。
延禧宫内,赵昭仪正对镜试戴一套新得的红宝石头面,听到宫女禀报,嗤笑一声,将一支金簪重重拍在妆台上:“真是娇气!不过吹了点风就病倒了?本宫看她是故意做给陛下看的吧!”
谢昭仪在一旁连忙附和:“姐姐说的是,柔嫔惯会使这些柔弱手段。”
华阳宫的凌贵妃倒是直接,对彩珠道:“去库房挑几支上好的老参给她送去!这大冷天的,她也真是不小心!”
语气里带着几分真切的关心与埋怨。
贤妃叶知秋在琼华殿的书房里,正临摹着一幅前朝的山水画,闻讯笔尖一顿,一滴墨汁落在宣纸上,迅速晕开。
她轻轻放下笔,对含章道:“柔嫔病了……你去打听一下,太医怎么说。”
她总觉得,这位柔嫔的病,来得有些巧。
而此时的流云殿内,烛火通明,药气弥漫。
江浸月躺在锦被中,脸颊因发热而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长睫紧闭,呼吸显得有些急促不安。
她似乎睡得极不安稳,口中偶尔会溢出几声模糊的呓语,细听之下,仿佛是“爹娘”之类的字眼,更添了几分可怜。
蕊珠和云卷彻夜未眠,轮流守在榻前,用温水为她擦拭额角的虚汗,眼中满是担忧。
翌日清晨,楚天齐刚下早朝,心腹太监高德胜便低声将柔嫔病重的消息禀报了上去。
“什么?”
楚天齐脚步一顿,眉头立刻锁紧,
“昨日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得重了?”
他想起昨日傍晚,她还去慈宁宫侍奉太后,那般乖巧懂事……
“回陛下,听说是昨夜从慈宁宫回去时,在御花园吹了风,感染了风寒。太医说,来势汹汹,需得好生将养。”
高德胜小心翼翼地回答。
楚天齐心中莫名一紧,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涌上心头。
他甚至来不及换下朝服,便沉声道:“摆驾流云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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