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真定城头的火把在风中摇曳,映得城墙斑驳如鳞。
校场早已清空,白日里的狼烟与呐喊仿佛仍残留在空气中,化作无形的硝烟,压在每一个人心头。
赵云未归寝帐。
他立于高台旧案之前,银甲未卸,腰间龙胆枪斜倚身侧,寒光隐隐。
案上一盏孤灯摇晃,照亮了那卷红帛——《常山自治约》。
而在它前方,静静躺着另一份文书:由三千七百余户联名画押的《请留赵将军书》,每一枚手印都像是从泥土里长出的誓言,沉重而滚烫。
周仓、裴元绍陆续赶来,身后跟着五县主事——农正、匠首、仓令、巡尉……这些人或粗布裹身,或佩刀带剑,皆是这数月来与赵云一同开路筑坝、屯田练兵的骨干。
他们沉默入席,目光齐齐落在赵云身上,如同久旱之民望雨。
“严纲退了。”赵云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但他不是怕我这一枪,而是怕你们这一万人的心。”
他顿了顿,指尖轻抚过那份请愿书。
“今日之事,表面看是抗命拒官,实则是民心与名分之争。公孙瓒以州牧之权压我,可他的权,来自朝廷册封;而我的权——”他抬眼环视众人,“来自你们的手印,来自每一户人家灶台上的饭香,来自孩子能在路上奔跑而不被乱兵劫掠的安宁。”
帐内寂静无声,唯有灯火噼啪作响。
“所以,从今往后,常山不再是谁的附庸。”赵云站起身,语气沉稳如铁,“我们不称王,不僭号,但要立下一条铁律:凡涉五县民生军政者,必经议事共决。官可任免,法可修订,唯‘民议为先’四字,不可动摇。”
周仓握拳低吼:“将军说得对!咱们自己打出的天,就得自己守得住!”
裴元绍则皱眉道:“可幽州已断铁器供给,田楷更放出话来,说要上报朝廷治你‘擅权惑众’之罪。下一步,恐怕不只是封锁那么简单。”
赵云嘴角微扬,眼中却没有笑意。
“他们以为,没有铁,我们就造不出兵器?没有州府支持,我们就修不了城防?”他缓缓闭目,识海深处,一座恢弘殿堂悄然开启——万象天工。
刹那间,无数画面流转:太行山褶皱中的岩层剖面、地下水脉走向、矿物结晶形态……前世地质勘探的记忆如星河倒灌,与眼前这片土地重叠交织。
他曾在实验室分析矿石成分,在野外绘制地质图,如今这些知识不再是纸面数据,而是能改变命运的钥匙。
再睁眼时,眸光已如寒刃出鞘。
“传令下去,明日清晨,召开乡议会。”赵云下令,“地点设在城南广场,坛台要搭得高些,让所有人都看得见,听得清。”
第二日破晓,朝阳初升。
真定城南人山人海。
老农拄杖而来,商贾携算筹列席,退役士卒披甲佩刀,连妇孺也抱着孩童挤在前排。
一座木制高坛矗立中央,红绸垂落,宛如祭天之台。
赵云亲自主持。
他身着素袍,不佩官衔,只在胸前绣一枚蓝边白底徽记——正是昨夜定下的“常山共守”旗纹样。
鼓声三响后,全场肃静。
他当众展开《常山自治约》,逐条宣读,逐句解释:
“赋税三成归仓,专用于修路、建渠、赈灾济困,每年春分公示账目,多取一粟者,革职查办;兵役轮替,每户出丁一人,服役三年即归田,伤残者赐田养老;刑狱之事,不得私刑滥杀,须由三老合议、监察使旁听,方可定罪……”
一字一句,落地有声。
尤其当他说出“设立监察使,由百姓推选,有权质询任何官吏行为”时,全场骤然死寂,继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有人跪地叩首,泪流满面;有老者颤声呼喊:“百年未闻此政!此乃真仁政也!”
就在这万民归心之际,裴元绍匆匆入场,在赵云耳边低语几句。
赵云神色不动,待人群渐静,才淡淡开口:“刚得密报,严纲回幽州后遭田楷当众斥责,谓其‘怯战辱命’。公孙瓒虽暂未发兵,却已下令切断我境铁器供应,并暗中遣使联络冀州韩馥,意图南北夹击,以资源困死我常山。”
台下顿时哗然。
铁器断供,意味着兵器难铸、农具难修,若长久以往,耕战俱废。
然而赵云只是冷笑一声,负手立于高坛之上,目光投向北方巍峨的太行山脉。
“他们想用锁链捆住我们?”他声音陡然转厉,“那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自力更生!”
话音落下,他猛然抬手,指向远处群峰之间一道隐现沟壑的山脊。
“三日内,我要亲自带队进山。”赵云沉声道,“去挖我们的铁,炼我们的钢,打我们的刀!”
众人怔然,不明其意。
唯有周仓双眼放光:“将军……莫非您知道哪里有矿?”
赵云没有回答。
他只是缓缓抬起手掌,掌心摩挲着一块青铜残片——那是师父临终所赠的归墟图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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