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洒在常山校场的青石地砖上,映出一片肃杀而庄严的金红。
鼓声三通,低沉如雷,自城楼一路滚下,惊起檐角寒鸦。
三百乡勇列阵于台前,甲胄虽粗陋,却是以赵云亲自设计的藤编护心板与熟铁肩吞拼合而成,整齐划一的动作中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纪律与锐气。
他们手中的长矛斜指苍穹,如同一片钢铁荆棘林,在朝阳下泛着冷冽寒光。
高台之上,赵云负手而立,披风猎猎,未染血迹,却比任何铠甲都更显威压。
他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头——百姓挤满了校场边缘,有老者拄杖观望,有妇人抱着婴孩低声议论,更有曾被黄巾裹挟的青壮跪伏于后,神情惶恐。
囚笼森然矗立,三十七名黄巾骨干被铁链锁颈,其中陈涛站在最前,衣衫褴褛却昂首冷笑,眼中满是讥讽。
“全都杀了!”一声嘶吼从人群中炸开,“这种贼子留着过年吗?”
“对!斩草除根!”
喧哗四起,怒潮翻涌。
赵云抬起右手,动作轻缓,却如刀切水,瞬间令全场寂静。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穿透人群:“罪首必诛,胁从不问。”
一句话,如冰水浇头,让沸腾的情绪骤然凝滞。
接着,他一字一顿宣布律令:凡自愿登记服役者,减刑三年劳役;举报藏匿兵器者,赏米一石;携械自首者,免赋半年。
每一条皆条理分明,附有执行细则,由周仓当场宣读张贴。
人群先是死寂,继而骚动。
一名满脸风霜的老农突然扑通跪倒,老泪纵横:“我儿子……去年被逼入伙,藏了半截锄头在家后院……小人愿自首!求将军饶他一条命!”
“我也交!我家柴房里还有把旧环首刀!”又一人冲出人群,颤抖着解下腰间短刃。
哭声、喊声、争辩声此起彼伏。
那些曾被迫拿起武器的平民,此刻仿佛看到了生路,纷纷跪地泣诉,请求宽恕。
唯有囚笼中的陈涛,冷笑不止。
“装什么仁君?”他啐了一口血沫,声音沙哑如裂帛,“你不也杀人如麻?昨夜断脊岭那一战,尸堆成山,血流成溪——你现在站在这儿讲‘仁政’,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赵云缓缓走下台阶,靴底踏在石阶上无声无息,却让四周兵卒不由自主退后半步。
他推开狱卒,走入囚笼,直视陈涛双目,近到能看清对方瞳孔里的自己。
“你在断脊岭设绊马索,”赵云开口,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天气,“三处陷阱,皆用腐藤伪装,专断战马前蹄。昨夜两名乡勇因此坠马,被乱军踩踏致死。”
他顿了顿,声音微沉:“他们的母亲今晨来领抚恤米,一个哭瞎了眼,一个当场昏厥。你说——我该不该杀你?”
陈涛脸色终于变了,嘴唇颤动,却终究梗着脖子不语。
赵云转身,不再看他。
“带出去。”
“斩首示众。”
“尸曝三日,以儆效尤。”
刀光一闪,人头落地。鲜血喷涌而出,在晨光中划出一道猩红弧线。
台下百姓噤若寒蝉,有人瑟缩,有人闭眼,也有人眼中燃起敬畏之火。
行刑毕,赵云并未离去。
他召来廖化,指着缴获的兵器堆:“熔了。”
“将军?这些可是好铁!”
“熔了。”赵云重复,“铸成犁铧二十具,分发给西岭、北坡等缺农具的村落。另刻铭文于其上——‘此器曾染血,今归田亩耕’。”
随后,他亲执朱笔,在一方松木匾额上写下五个大字:“耕者有其田”。
墨迹淋漓,力透木背。
那五个字悬于县衙正门前时,整个常山城仿佛都安静了一瞬。
消息如风传遍四野。
有人不信,有人痛哭,更多人开始谈论——这赵将军,不是只知砍杀的武夫,而是……真想让人活下来的人。
午后,天色转阴。
舆图厅内烛火摇曳,羊皮地图铺满长案,红线标注着各村屯粮、人口与讯点分布。
闻人芷悄然步入,一袭素衣如雾,手中捧着一本薄册,封皮写着“言功簿”三字,乃盲童以特制凸文誊录而成。
她将册子置于案上,声音清冷如泉:“本月共收有效讯息一百六十三件,七成来自偏远山村。百姓不再怕告密惹祸,反而争抢‘言功分’,为换盐换药,甚至有人连夜翻山送信。”
赵云点头,神色略显疲惫,眼底却仍有锐光。
闻人芷顿了顿,从袖中取出另一纸密报,展开轻推至他面前。
“但你也该看看这个。”
纸上记录:赤松里老农李五,积攒言功八分,兑取止痢药一包,却被里正克扣两分,称“需抽成供香火”。
待药到手时已迟一日,险些病亡。
厅内静得落针可闻。
赵云盯着那行字良久,忽然抬笔,蘸墨挥毫,批于纸背:
“凡欺压言功者,革职查办,永不录用。并通报全郡,以为镜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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