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沉,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如同泼洒开的胭脂,又似某种不祥的预兆。苏曼娘独自坐在赵家那日渐空旷冷清的堂屋里,指尖无意识地绞着那块早已被汗水浸得发潮的帕子,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窗外,焦灼、期待,又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她从午后便开始坐立不安,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按照约定,黑三派去的人应该就在今日动手。算算时辰,无论是南城榆钱巷,还是“佩兰雅舍”和“秀娥绣坊”,此刻都该有“好消息”传来了吧?
她想象着珍鸽抱着那个奄奄一息或变得痴傻的儿子,哭天抢地的凄惨模样;想象着秦佩兰那引以为傲的“雅舍”被泼满污秽、宾客四散、名声扫地的狼狈;想象着许秀娥那堆积如山的昂贵绸缎丝线被大火吞噬、多年心血化为灰烬的绝望……光是想想这些画面,就让她那被妒火灼烧得千疮百孔的心,感到一阵扭曲的快意。
“快了……就快了……”她喃喃自语,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诡异而期待的弧度。只要那三个女人倒了霉,尤其是珍鸽那个贱人和她的小孽种遭了殃,她苏曼娘就算出了一口恶气!至于后续秦佩兰和许秀娥,等她缓过劲来,再慢慢收拾!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的天色由橘红转为暗紫,最后沉入墨蓝。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弄堂里传来了各家各户准备晚饭的响动和隐约的饭菜香气。可苏曼娘期盼中的“捷报”,却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起初的兴奋和期待,渐渐被一丝不安所取代。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就算事情没成,也该有人来回个话吧?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不,不可能!黑三在码头一带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他手下也都是些亡命之徒,对付三个没什么根基的女人,还能失手不成?定是事情做得隐秘,需要时间善后。
她强迫自己耐心等待。桌上的冷茶续了一次又一次,早已没了滋味。屋外任何一点不同寻常的响动,都能让她惊得从椅子上弹起来,冲到窗边张望,可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夜色越来越深,连最晚归的邻居也都熄灯歇下了。四周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她自己那越来越响、越来越乱的心跳声,在空荡的屋子里回荡。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上了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开始回想与黑三打交道的过程,对方那贪婪而闪烁的眼神,那并未完全答应对付秦佩兰和许秀娥的态度……难道,他收了钱,却敷衍了事?甚至……根本没动手?
不!他不敢!他黑三还要在码头混,收钱不办事,传出去他还怎么立足?
可万一呢?万一珍鸽那个女人真的邪门,连黑三的人都奈何不了她呢?这个一直被她刻意忽视的恐惧,此刻如同鬼魅般浮出水面,让她浑身发冷。
就在她心乱如麻、几乎要被自己的胡思乱想逼疯时,院门外终于传来了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声压抑的、带着痛苦的呻吟。
来了!
苏曼娘精神一振,几乎是扑到门边,猛地拉开了门闩。
门外站着的,正是她期盼已久的“报信人”,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她瞬间如坠冰窟,脸上的期待之色僵住,化为难以置信的惊骇!
只见阿彪被两个喽啰一左一右地架着,整个人如同烂泥般瘫软,脸色蜡黄,嘴唇发紫,浑身散发着呕吐物的酸臭和一股难闻的药味。他双眼翻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似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而他旁边那两个喽啰,也是一个鼻青脸肿,鼻梁似乎都歪了,血迹斑斑;另一个走路一瘸一拐,裤腿上还沾着泥污和草屑,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惶恐。
这三个人,哪里像是去执行任务的凶徒?分明像是刚从哪个阎王殿里逃出来的残兵败将!
“你……你们……”苏曼娘指着他们,声音尖利得变了调,“怎么回事?!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架着阿彪的那个刀疤脸喽啰(他脸上也多了几道新鲜的擦伤)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怨气,没好气地吼道:“办个屁!他娘的撞邪了!”
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咬牙切齿地把他们在珍鸽小院的遭遇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如何一进门就莫名其妙地摔跤、柴堆诡异倒塌、野草呛人,阿彪更是鬼使神差地把那带毒的饼塞进了自己嘴里,现在半条命都快没了!
“……那姓珍的女人邪门得很!根本近不了身!咱们兄弟差点都折在那里!”刀疤脸最后心有余悸地总结道,看向苏曼娘的眼神充满了迁怒,“你他娘的到底让咱们去惹了个什么玩意儿?!”
苏曼娘听着这如同天方夜谭般的叙述,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都冰凉僵硬。失败了?不仅失败了,还如此狼狈,如此……诡异?连黑三手下最能打的阿彪都成了这副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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