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镇的朔风似乎还带着校场上“万胜”怒吼的余温,以及那“编程式鸳鸯阵”运转时冰冷的金属铿锵。小满婉拒了戚继光再三的挽留,将后续的阵型优化与训练细则交付给几位迅速掌握了“流程图”精髓的年轻将领,便带着一身风尘与难以言喻的疲惫,踏上了返京的路。北疆的危机暂缓,但京师的漩涡,江南的泥潭,以及那高踞龙椅之上、愈发沉迷于“管理员”视角的皇帝,都如同无形的绞索,等待着他。
马车颠簸在官道上,车轮碾过冻土,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声响。窗外是北方冬日荒芜的田野,灰蒙蒙的天空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小满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试图将蓟镇军营中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流程图上方框箭头的冰冷逻辑从脑海中驱散,但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更深处。
自穿越以来,他如同一个救火队员,凭借着来自未来的零星知识碎片和那台能量有限的笔记本,四处扑救这个庞大帝国身上不断溃烂的脓疮。改良税制、革新户籍、打击走私、甚至插手军务……每一步都走得惊心动魄,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与这个时代的庞然大物进行着绝望的角力。他看似取得了一些进展,挫败了严党的数次阴谋,甚至赢得了皇帝某种程度的倚重。
但一种更深沉的无力感,却如同附骨之疽,悄然蔓延。他改变的,是表象,是技术,是工具。而这个帝国腐朽的根基——那套高度集权却效率低下的官僚系统,那个将天下视为私产的皇权结构,那种深入骨髓的保守与僵化——却纹丝不动。严党倒了一个严世蕃,还有无数个“严世蕃”在阴影中滋生;皇帝迷恋“监控台”,不过是将个人的控制欲披上了一层科技的外衣,于国于民,并无本质益处。他感觉自己像是在用一根细小的杠杆,试图撬动一座早已锈死的巨大钟表,每一次用力,都只能让某个齿轮微微颤动一下,随即又归于沉寂,反而可能引来更凶猛的反噬。
疲惫。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几乎要将他淹没。他不是神,只是一个意外闯入这个时代的普通人。他的知识有限,他的力量微薄,而他要面对的,是整整一个时代的重量。
马车驶入京师地界,熟悉的、混合着煤烟、尘土和某种帝都特有奢靡气息的空气涌入车厢。小满掀开车帘,望着远处巍峨却压抑的紫禁城轮廓,心中没有丝毫归来的喜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仿佛要去赴一场注定艰难审判的凝重。
他没有回户部衙署,也没有去西苑向皇帝复命,而是直接回到了自己在城南的那处僻静小院。这里是他唯一能短暂卸下所有伪装、获得片刻喘息的地方。屏退了所有下人,他反锁房门,从床底一个暗格中,取出了那台与他命运休戚与共的、来自未来的笔记本电脑。
冰冷的金属外壳触手冰凉。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开机键。
熟悉的启动音并未响起。屏幕亮起的过程异常缓慢,仿佛一个垂死的病人艰难地睁开眼皮。原本明亮清晰的屏幕,此刻却蒙着一层昏黄黯淡的滤镜,色彩失真,亮度极低,甚至边缘区域出现了细微的、如同油渍般不断扩散的黑色斑块。操作系统界面艰难地加载出来,图标模糊,鼠标移动卡顿无比,每一步都伴随着硬盘令人牙酸的、垂死挣扎般的读取声。
小满的心猛地一沉。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瞬间浇遍全身。
他试图点开一个记录着近期事务的文档,鼠标指针在图标上转了足足十几秒,才弹出一个错误提示:【文件损坏,无法读取】。他又尝试连接内部传感器,查看能量状态——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一个极其简陋、仿佛退回DOS时代的字符界面艰难地弹了出来,白色的文字在昏黄的背景上闪烁,如同鬼火:
【系统状态检测中…】 【警告!警告!】 【时空维生能量池严重枯竭!】 【当前能量等级:3.7%(临界阈值!)】 【能量补充速率:0.0001%/标准地球日(环境能量稀薄,补充无效)】 【能量消耗速率:0.8%/标准地球日(基础维生+低强度运算)】 【预计完全宕机时间:96小时42分15秒后】 【宕机后果:宿主生命体征维持系统停止运作,意识消散,肉体崩解。】 【建议:立即寻找稳定高维能量源,或…尽快完成核心主线任务,获取系统预设的“时代锚定”奖励能量。】
冰冷的文字,一行行如同刻在墓碑上的墓志铭,带着毋庸置疑的终审判决意味,砸在小满的视网膜上,也砸在他的心脏上。
96小时…四天多一点…
能量…终于要耗尽了吗?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这一刻以如此残酷、如此精确的方式呈现在眼前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恐惧,还是瞬间攫住了他!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功亏一篑的恐惧,对无法完成使命的不甘!他挣扎了这么久,付出了这么多,难道最终还是要像一颗微不足道的尘埃,无声无息地湮灭在这个不属于他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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