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天翁号”在夜海中平稳航行,引擎声低沉而规律,像是巨兽的呼吸。船头劈开黑色的海浪,泛起磷光般的蓝色生物荧光,在船尾拖出一条转瞬即逝的光带。晚黎趴在船舷边,着迷地看着那些发光的小生物。
“它们叫夜光藻。”沈言走到她身边,声音在夜风中很轻,“受到扰动时会发光,像是海洋的星空。”
晚黎伸出手指,几乎触碰到海面。几只夜光藻顺着水流掠过她的指尖,留下短暂的光痕。“它们在说话。”她轻声说,“用光说话。很简单的语言:安全,危险,聚集,分散。”
沈言惊讶地看着她:“你能理解?”
“不是理解词语。”晚黎闭上眼睛,银色纹路在夜色中微微发亮,“是理解……感觉。就像看一幅画,不需要知道画家的名字,也能感受到画里的情绪。”
这个比喻让沈言陷入思考。他习惯了用数据和逻辑理解世界,而晚黎的方式更加直接、更加感性。也许科学和艺术最终通向的是同一个真相,只是路径不同。
驾驶室里,陆明远专注地看着雷达屏幕。代表“海风号”的光点正在预定坐标附近缓慢移动,按计划,两船将在凌晨三点左右相遇。顾景辰站在旁边,检查着加密通讯频道的状态。
“一切正常。”陆明远说,“但太正常了,反而让我不安。这片海域通常有不少渔船,今晚却异常安静。”
“可能是‘夜鸮’提前清场了。”顾景辰调出卫星云图,“或者,他们在等我们进入陷阱。”
两人沉默了片刻。陆明远突然问:“顾医生,你相信命运吗?”
“我以前不信。”顾景辰看向窗外黑色的海面,“但遇到挽秋后,我开始相信有些相遇是注定的。不是被安排好的那种注定,而是……当你成为特定的人,就会遇到特定的事,遇到特定的人。”
“像洋流。”陆明远理解地点头,“每条鱼都有自己的游动轨迹,但最终都会被洋流带到该去的地方。”
货舱改造成的临时指挥中心里,周知微正在调试监听设备。林辰递给她一杯热咖啡,她接过时指尖微微发凉。
“紧张?”林辰轻声问。
“每次任务前都紧张。”周知微诚实地说,“但这次不同。以前是为组织工作,完成任务是职责。这次……是为自己相信的事。”
林辰在她旁边的折叠椅上坐下:“你父亲会为你骄傲。”
“也许吧。”周知微啜了一口咖啡,“但他可可能会说,理想不能当饭吃。他是很现实的人。”
“但你继承了他的勇气,也超越了他的局限。”林辰认真地说,“知微,等这一切结束,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在你身边。这不是承诺,是陈述。”
周知微转头看他,眼中映着设备屏幕的微光。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在这个危险的夜晚,在这个摇晃的船上,这个点头比任何誓言都更有分量。
苏挽秋和晚黎在客舱休息。晚黎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稳,银色纹路在睡眠中几乎看不见。苏挽秋却毫无睡意。她轻轻起身,来到船尾甲板。
海风带着咸味扑面而来,吹散了睡意。夜空无云,星河清晰可见,银河像一道淡淡的光桥横跨天际。她想起母亲曾经说过,在基因的双螺旋结构和星河的螺旋悬臂之间,存在着某种数学上的相似——宇宙在不同尺度上重复着同样的模式。
“你也睡不着?”陈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披着外套,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
苏挽秋点头:“太多事情在脑子里转。”
陈瑜走到她旁边,递过保温杯:“梅医生准备的安神茶,有点用。”
苏挽秋接过,温热透过杯壁传递到手心。“陈主任,你后悔过吗?站在你叔叔的对立面?”
“每天都在后悔,也每天都不后悔。”陈瑜望向星空,“后悔是因为我知道这会让家族分裂,让我失去现有的一切。不后悔是因为,如果我不这么做,我就失去了自己。”
她顿了顿,继续说:“我姑姑——你母亲曾经告诉我,正直不是选择正确的事,而是选择成为正确的人。正确的事可能变化,但正确的人会一直做出正确的选择,即使在迷雾中。”
“你和你姑姑关系很好?”
“她像我的第二个母亲。”陈瑜的声音变得柔和,“我父母工作忙,小时候大部分时间在姑姑的实验室度过。她教我科学,也教我伦理。她说科学是工具,而伦理是使用工具的手。没有伦理的手,再好的工具也会伤人。”
两人安静地看了一会儿星星。陈瑜突然说:“挽秋,如果我这次回不来,请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把我姑姑的笔记整理出版,让更多人看到她的理念。”陈瑜的声音很轻,“她留下的不只是科学遗产,更是精神遗产。这个世界需要那种精神。”
苏挽秋郑重地点头:“我答应你。”
凌晨两点,所有人都回到了岗位。距离会面地点还有二十海里。陆明远降低了船速,“信天翁号”像幽灵般在夜海中滑行,只留下最低限度的航行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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