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城墙上的积雪在初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融化的雪水沿着古老的砖缝涓涓流淌，洗刷去去岁经年的战火尘埃。
镇北王府邸门前，新漆的朱红大门敞开着，那对历经劫难的石狮子被能工巧匠细心修补，虽留伤痕，却更显威严厚重，仿佛守护着门内来之不易的安宁。
阿璃身着一袭淡紫色绣银丝凤纹的宫装，外罩一件雪白的狐裘，静静立于府门前的石阶上。
她的小腹已高高隆起，行动间带着孕晚期特有的迟缓，但脊背挺直，目光沉静地望向长街尽头。
那里，渐渐传来了清晰而富有节奏的马蹄声与车轮辘辘之声。
回来了。他们都回来了。
柳彦舟率先翻身下马，几步便跨上石阶，自然地伸出手臂让阿璃轻轻扶着。
他风尘仆仆，眼角眉梢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看向阿璃的眼神却温润如初，仔细端详着她的气色，轻声问：“路上可有颠簸？身子可还安稳？”
“有你留下的安胎方子，还有公孙妹子隔三差五的诊脉，一切都好。”阿璃微微一笑，目光掠过他，望向后面缓缓停下的车队。
车上满载的并非金银珠宝，而是大食国用最正式文书呈递的降书、黑鹰教彻底覆灭后收缴的残余信物，以及从楚氏秘库中起获的、记录着那段黑暗历史的古老卷宗。
这些，是比任何战利品都更沉重的胜利见证。
公孙婧牵着福伯的手，缓步走来。
福伯的眼疾虽因年深日久难以复明，但听觉却愈发敏锐，他侧耳听着阿璃的声音，颤巍巍地便要行礼：“老奴……老奴听见殿下的脚步声了……参见殿下。公孙家能沉冤得雪，全仗殿下与柳先生……”
阿璃连忙上前一步，亲自托住老人的手臂，不让他拜下去：“福伯快别多礼。公孙伯伯的冤屈，是朝廷欠公孙家的。如今真相大白，我已奏明陛下，恢复你们在明州港的所有商号与航运权，往后，你们便可安心经营，让公孙家的旗帜重新飘扬在海上了。”
福伯浑浊的老眼中溢出泪水，激动得嘴唇哆嗦，只是连连点头。
张猛与李明月并肩行来，两人卸去了征袍，换上了常服，虽难掩一身杀伐之气，眉宇间却多了几分大战平息后的松弛。
张猛声若洪钟地禀报：“殿下，北境防线已按新策重新布防完毕，大食国遣使求和，愿称臣纳贡，并承诺十年内绝不犯边。”
李明月微笑着补充：“西域诸国见大食败退，纷纷遣使示好，请求重开丝路，互通有无。边境百姓，总算能喘口气了。”
众人说说笑笑，一同步入修缮一新的镇北王府。
张猛环顾四周，眼眶微红，哑着嗓子对李明月说：“丫头，看见门口那对石狮子没？当年俺刚投军，个子矮，每次站岗都靠着他。老爷子……王爷每次路过，都会拍拍狮头，再拍拍俺的肩膀说，‘小子，挺直喽，你和我这老伙计，都是咱王府的门面！’”
李明月默默点头，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被父亲李崇授予银枪的场景。
这些琐碎的记忆，共同构成了“燕云骑”不灭的魂。
庭院中，积雪已被扫净，几株老梅正吐露着幽香。
李崇与红妆正带着一群燕云骑的老兵，仔细擦拭着正厅内供奉的镇北王萧策及其夫人苏凝的灵位。
见到阿璃等人，李崇快步迎上，眼中满是欣慰与感慨：“殿下，王爷和夫人在天有灵，见到今日景象，定当含笑九泉。”
阿璃走到灵位前，凝视着父母的名讳，深深三鞠躬。
她未发一言，但所有未竟之语——颠沛流离、沉冤昭雪、疆场喋血、乃至此刻腹中的新生命——都凝聚在这无声的祭拜之中。
柳彦舟默默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无声地传递着支持。
良久，阿璃直起身，轻声道：“父亲，母亲，女儿幸不辱命。”
她轻声对柳彦舟说：“以前，我总想着要超越父亲，证明自己。现在才明白，他留给我的最宝贵的东西，不是权势，而是你们这些可以托付生死的伙伴，和这份‘守护’的责任。彦舟，等孩子大了，我们带他来给外公外婆磕头，告诉他，他的外公外婆，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苏文清这时手持一份加盖了玉玺的明黄绢帛，匆匆赶来：“殿下，柳先生！陛下旨意已下！追封镇北王为‘忠武王’，王妃为‘贞敬夫人’，并将西京芙蓉园赐予殿下作为产后静养之所。陛下还言，待小殿下出世，将亲自为其赐名。”
众人闻言，纷纷面露喜色。张猛更是激动地一拍大腿：“好！这才是天家应有的气度！”
夕阳西下，将庭院染成温暖的橘红色。
众人围坐在燃起的篝火旁，桌上摆着西域的葡萄干、江南的精致糕点，以及温好的暖身酒酿。
大家暂时抛开了身份尊卑，畅谈着未来的打算。
张猛计划着如何训练新兵，李明月琢磨着西域马匹的引进，公孙婧则与福伯低声商议着明州药铺的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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