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言那“一”字出口,声音不高,却像一块沉重的寒冰投入死寂的潭水,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直透骨髓的凛冽压力。他没有刻意释放什么惊天动地的气势,只是站在那里,微微佝偻着背,提着那面破旗,目光平淡地扫视着。然而,就是这份平淡之中,却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笃定与掌控感,仿佛他口中数出的不是简单的数字,而是某种无形的判词,随着计数而逐渐收紧。
当他慢悠悠屈下第二根手指,唇齿间清晰吐出“二”字时,那股无形的压力骤然倍增!空气仿佛凝固,连虫鸣都彻底消失,只剩下夜风穿过林梢时发出的、宛如呜咽般的细微声响。
最先承受不住这股压力的,正是曹真通。胡不言那番叙旧的话,如同一把冰冷的钥匙,打开了他心底最恐惧的囚笼。婺州夜战的惨烈、胡不言中毒后反而愈发恐怖的战力、以及那险些将他留下的凌厉一掌……种种画面不受控制地涌现。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老道绝非虚言恫吓,他是真的记仇,也真的有实力将“雷泽归妹”那征凶之兆,变成自己血溅当场的现实!留下,第一个死的必定是自己!
“呃!”曹真通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压抑的惊喘,脸色煞白如鬼。什么任务,什么十卫的尊严,在死亡的切实威胁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他甚至不敢再看胡不言一眼,更顾不上与韩黑崇、黄天厚交流,猛地一跺脚,身形如受惊的夜枭般向后急蹿,几个起落便没入了浓重的黑暗之中,只留下枝叶刮擦的声响。
韩黑崇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他死死盯着胡不言,握着墨染剑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不甘心!没拦住雷耀跟二十三就算了,连煮熟的鸭子,眼看着就能彻底解决这心腹大患黄惊,竟也被这突然冒出来的邋遢道士生生搅局!他能够感受到胡不言身上那股深不可测的气息,曹真通的恐惧也做不得假。理智在疯狂叫嚣:此人不可力敌,至少今夜不可!
眼见曹真通毫不犹豫地逃遁,己方实力顿减,而胡不言那第三根手指眼看就要屈下……韩黑崇猛地一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短促的指令:“走!”
话音未落,他已然身形暴退,墨染剑在身后划出一片乌光残影,既是警戒,亦是加速。黄天厚虽心有不甘,满脸横肉都在抽搐,但见实力最强的韩黑崇都果断撤离,他也不敢逞强,低吼一声,抡起铁锤将旁边一棵碗口粗的小树砸断以泄愤,随即也迈开沉重的步伐,咚咚咚地跟着韩黑崇的方向疾奔而去,很快消失在树林深处。
“啧,跑得倒挺快,省了道爷一番手脚。”他嘀咕了一句,走到黄惊身边,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随意地搭在黄惊完好的右腕脉门上,片刻后松开,皱了皱眉头,“气血逆行,经脉受损,内腑震荡……死不了,但也够你喝一壶的。怎么样,还能不能动弹?别等会儿还得道爷我背你,那可得加钱。”
正在调息的黄惊闻言睁开眼,虽然脸色依旧苍白,额头冷汗涔涔,眼神却已恢复了几分清明。他缓缓吸了口气,感受着体内依旧刺痛但已不再失控乱窜的真气,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还撑得住……调息片刻便好。”
“行,那你快点,这地方血腥味重,别招来别的麻烦。”胡不言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旁边一块还算干净的石头上,将那面“算无遗策”的旗子靠在肩头,竟真的闭目养起神来,只是耳朵微微动着,显然并未放松警惕。
有这位深不可测的老道士在一旁护法,黄惊心中大定。他不再多言,重新闭上双眼,运转《万象剑诀》中调理内息的辅助心法,配合自身雄浑根基,全力引导着散乱的真气归拢,修复受损的经脉,平复震荡的内腑。左臂的伤口也被他以内力暂时封住穴道,减缓了流血。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只有夜风与远处隐约的虫鸣为伴。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黄惊身体忽然一颤,猛地侧头,“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颜色暗沉、近乎黑色的淤血。吐出这口堵在胸臆间的淤血后,他苍白的脸上反而恢复了一丝血色,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体内那如同脱缰野马般乱窜的真气终于彻底驯服,缓缓归于丹田气海,运行已复顺畅。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用手背抹去嘴角血渍,挣扎着站起身。虽然左臂依旧不便,周身酸痛,内伤也未痊愈,但行动已无大碍,战力也恢复了三四成。
“好了?”胡不言适时睁开眼,瞟了他一下。
“嗯,走吧。”黄惊简短回应,目光望向铜陵城方向,又看了一眼二十三他们逃离的方位,心下稍安。有胡不言在,去货栈与他们会合应无风险。
“还算麻利。”胡不言站起身,拍了拍道袍上的尘土,率先迈步,“有啥话,路上说,道爷我赶时间。”
两人一前一后,在月色下的林间小径上穿行。夜色正浓,四野静谧,方才的生死搏杀仿佛只是一场恍惚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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