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典型的一个案例发生在关于“代际公正”的讨论中。
一位年轻节点发表了一篇长文,控诉上一代人透支了地球资源、制造了污染危机,却要年轻人承担后果。文章情感饱满,数据详实,迅速获得了数百万次共鸣。在接下来三天里,网络中的相关讨论明显偏向激进:要求对老一辈进行“历史审判”,要求建立严格的生育限制以降低人口负担,甚至有人提议“让那些制造问题的人先去净化区劳动”。
这些提议在理性层面上站不住脚,但在情绪旋涡中获得了超乎寻常的支持。
“这是群体极化。”慕容渊警告,“当个体沉浸在强烈情绪共鸣中时,会倾向于支持更极端的观点,因为极端观点看起来更‘纯粹’,更符合当下的情感需求。”
陆凝启动了“情绪缓冲协议”,暂时降低了相关话题的传播权重,并推送了一批多元视角的分析文章。三天后,情绪旋涡逐渐平息,理性讨论重新占据上风。
但这件事敲响了警钟:神经织网在促进共情和理解的同时,也可能放大偏见和极端。如果花园的测试包括“文明能否在情绪冲击下保持理性”,那么人类在这方面显然还需要更多练习。
---
代驾的第三种形式,关乎苏晚晴本人。
作为花园使者,她是人类文明与花园系统之间的主要接口。每当镜门显现,每当集体意识产生剧烈波动,她都会在第一时间感知到——不是通过数据报告,而是通过直接的意识共鸣。
这种共鸣是双向的:她将人类的挣扎反馈给花园,同时也承受着花园系统对文明进化压力的“反作用力”。
过去一个月,她开始做一种特殊的梦。
梦中,她不是苏晚晴,而是无数个陌生人:那个在广场痛哭的建筑工人,那个失去工厂的女工,那个怨恨母亲的年轻女性,还有成千上万在镜门前颤抖的灵魂。
她同时体验着他们的痛苦、他们的觉醒、他们的困惑。
醒来时,她常常分不清自己是谁。
“这是花园使者的职业风险。”慕容渊在检查了她的脑波数据后说,“你在成为文明的‘神经末梢’。好处是你能获得最真实的集体意识图景,坏处是……你可能被图景淹没。”
林风建议她暂时断开与花园网络的深层连接,给自己一些喘息空间。
但苏晚晴拒绝了。
“如果我断开,谁来做这个接口?”她说,“而且……这些梦虽然痛苦,但也是礼物。它们让我真正理解了‘人类’是什么——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亿万具体生命的集合,每个生命都有自己的重量。”
她顿了顿:“继承者消散前说,我是‘见证者的见证者’。也许这就是我的使命:见证人类的真实,包括所有不堪和辉煌,然后……记住。”
林风看着她眼下的疲惫,最终只是握住了她的手。
“那就一起见证。”他说,“但答应我,累了要说。”
“好。”
---
镜门事件的第三十五天,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规模同步显象”发生了。
不是一扇门,也不是几十扇。
而是……成千上万。
在全球超过两百个主要城市和聚居区,镜门同时显现。这一次,门没有展示个人记忆或地方历史,而是展示同一个主题:
“抉择的分歧点”
每一扇门都像一面巨大的多棱镜,折射出人类文明在过去关键节点上所做的不同选择——以及那些被放弃的可能。
在曾经的欧洲某首都,镜门展示了如果冷战以不同方式结束,世界会是什么样子:也许是更早的全球合作,也许是更惨烈的核战争,也许是完全不同的技术发展路径。
在北美大平原,镜门展示了如果工业化选择了更环保的道路,地球生态会如何:清澈的河流,丰富的物种,但也可能是更缓慢的经济增长和更低的物质生活水平。
在非洲某个刚结束内战的国家,镜门展示了如果殖民时代从未发生,本土文明自然发展会走向何方:也许是独特的科技树,也许是更和谐的人与自然关系,但也可能面临其他未知的挑战。
所有这些“可能的世界”并非虚构,而是基于历史数据的推演模型——但被镜门以极其逼真的影像呈现出来,仿佛平行宇宙的窗口。
更惊人的是,这些警门开始……互动。
当一个城市的居民对某个“可能世界”产生强烈共鸣时,那扇门会变得更清晰,甚至会“邀请”人们进入——不是物理进入,而是意识层面的短暂体验。人们会像做梦一样,在那个可能的世界里生活几分钟,感受那个世界的温度、气味、人际关系和社会氛围。
体验结束后,大多数人都会陷入深深的怅惘。
“那个世界……好美。”一个体验了环保路径世界的节点在日记中写道,“空气是甜的,水是清的,孩子们在森林里玩耍。但我们的科学家告诉我,那样的世界可能意味着没有智能手机,没有互联网,没有现代医学……我不知道该怎么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