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3年冬月十六,果敢楚氏庄园的天还没亮透,寅时刚过,庭院里就响起了动静。三十名镇南老保安团的老兵踩着梯子,正往老榕树粗壮的枝桠上挂红灯笼——灯笼是中式的六角样式,红绸面儿上却绣着佤族的神山图腾,穗子垂着极小的翡翠珠,风一吹就轻轻晃荡,叮当作响。树下的空地上,克钦族猎人正把劈好的干松枝堆成火盆的形状,旁边摆着傣族织锦铺就的红毯,从庄园大门一直铺到正厅门口,红毯边缘缝着金线“囍”字,走上去软乎乎的,还带着织锦特有的草木香。
正厅的门楣上挂着两串红绸扎的花球,花球里裹着新鲜的山茶花和稻穗,是移民新村的村民昨天特意送来的;窗棂上贴着汉、傣双语的“囍”字,红纸是从云南大理运过来的,纸质厚实,在晨雾里泛着暖光。厅内的供桌已经摆好,铺着明黄色的蜀锦桌布,上面摆着一对中式红烛——烛身上用金粉写着“永结同心”,烛台却是缅甸翡翠雕的,绿莹莹的透着温润;供桌中央留着空位,等着放稍后从土司府迎回来的“龙凤呈祥”玉佩,还有玛尼送来的佤族木雕神像。
卯时末,楚阳穿着一身暗红色的中式马褂从厢房走出来。马褂的领口和袖口都绣着金线“囍”字,腰间系着嵌玉腰带,玉带扣是杨金秀去年送他的翡翠佩,上面刻着一个“楚”字。他没穿军装,往日里带着锐气的眼神,此刻软了些,却仍透着坚定。院门口,那匹叫“踏雪”的黑马已经备好,马背上铺着中式织锦鞍垫,鞍垫边缘缝着十二颗佤族银铃,走一步响一声,像是在催着迎亲的队伍出发。
辰时整,迎亲队伍在庄园门口集合完毕。最前头是两名举着“楚府”“杨府”朱红灯笼的家丁,灯笼杆上缠着新鲜的山茶花;后面跟着吹唢呐的中式乐队,四名乐手穿着青布长衫,吹的是《百鸟朝凤》的调子,却混着两名傣族鼓手敲出的象脚鼓节奏,热闹得很;再往后是镇南老保安团的老兵,三百人分成五十组,两人抬一个红木礼盒,礼盒里装着“三书六礼”——桂圆、红枣、花生是云南移民新村今年刚收的新货,颗粒饱满;莲子是克钦族老猎人从山里采的,晒干了还带着清香;连礼盒上系的红绸,都是杨金秀让商队从四川带来的蜀锦,摸上去滑溜溜的。
楚阳翻身上马,手里握着缰绳,回头看了眼庄园里的布置,又抬头望了望远处土司府的方向,喉结动了动,喊了声“出发”。队伍浩浩荡荡地往萨尔温江方向走,银铃的脆响、唢呐的调子、象脚鼓的节奏混在一起,顺着晨雾飘得很远,路过移民新村时,村民们都开门出来看,有的举着自家做的喜糖,有的往楚阳手里塞绣着鸳鸯的鞋垫,七十岁的李老汉拄着拐杖追了两步,喊着“楚主任,早去早回,把杨小姐风风光光接回来”。
巳时中,迎亲队伍到了萨尔温江畔。撑竹筏的佤族老把式早就候在岸边,竹筏是特意加固过的,筏身铺着傣族织锦,两侧插着中式红旗,旗上写着“楚杨联姻”四个大字。楚阳先扶着杨金秀的侍女春桃上筏,自己才跟着上去,竹筏划到江中央时,老把式忽然唱起了佤族的祝福歌,歌声粗犷却真诚,楚阳跟着哼了两句,惹得筏上的人都笑——他以前学佤语总把“平安”说成“饼干”,还是杨金秀教了半个月才纠正过来。
午时初,队伍终于到了果敢土司府门口。杨正财已经站在台阶上等了,他没穿平日的土司朝服,而是一身暗红色的中式长袍,腰间系着杨家传的翡翠平安扣,头发用玉簪束着,看着比往日多了几分温和。他身后跟着佤族头人玛尼和掸族土司昂山,玛尼捧着一尊木雕神像,神像上缠着红绸;昂山提着两筒陈年竹筒酒,酒坛上贴着中式红纸,写着“酒满福满”。
“楚阳,可算来了。”杨正财笑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金秀在里面梳妆,刚把凤冠戴好,你等会儿可别看呆了。”话音刚落,土司府的大门从里打开,六个傣家姑娘提着绣花灯笼走出来,拦在楚阳面前,笑着说“楚先生,要娶走小姐,得先答我们几个问题”。楚阳无奈又好笑地应着,答完最后一个“会用一辈子守着金秀和缅北”,姑娘们才笑着让开。
门里传来银饰碰撞的轻响,杨金秀扶着春桃的手走了出来。她头上戴着点翠凤冠,七十二颗珍珠缀在上面,垂落的流苏末端藏着翡翠珠,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荡,遮住了眉眼,却挡不住那份端庄;身上穿的大红霞帔是苏州绣娘的手艺,正面绣着“百鸟朝凤”,凤凰的羽翼上能看清细密的针脚,背面却绣着中式缠枝莲和缅甸翡翠原石纹路,下摆还藏着一行小字“铁血与共,岁岁安”;手腕上戴着杨正财给的佤族银镯,银镯与凤冠的翡翠珠碰撞,脆响和她的脚步声混在一起,格外好听。
“金秀。”楚阳快步上前,伸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被霞帔的袖口裹着,温热却有力,掌心还带着常年握笔记录情报的薄茧。杨金秀仰头看他,凤冠的流苏晃了晃,露出眼底的光:“楚阳,我准备好了。”春桃捧着红木托盘上前,上面放着两杯用翡翠杯盛的米酒,两人手臂相绕,一饮而尽,米酒的灼热顺着喉咙往下滑,像是把九年的并肩岁月都咽进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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