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与外界的风声鹤唳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永春宫。
德妃程氏正悠闲地坐在小花园的凉亭里，纤纤玉指拈起一块精致的点心，小口品尝着，另一只手轻轻拨弄着眼前一盆开得正盛的牡丹。
阳光透过花叶缝隙，在她华美的宫装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牡丹开得真好，不愧是花王。”她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对身旁的心腹宫女说道，语气轻松，仿佛外界的一切波澜都与她无关。
只是，若有人细看，便能发现她端着茶杯的手指，比平日更用力几分，那低垂的眼睫下，掩藏着一丝极力压抑的、冰冷的计算与决绝。
她在等，等宫外的消息，等皇帝的态度，也在准备着，最后的……鱼死网破。
山雨欲来风满楼，一场席卷前朝后宫的雷霆风暴，已然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中，蓄满了毁灭性的力量。
***
翌日早朝，金銮殿内九重宫门次第开启，文武百官分列两侧，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龙涎香在殿内缭绕，却压不住那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年近五旬的尹泰帝端坐龙椅，目光扫过御阶下站得笔挺的太子，又掠过站在武官队列末位、面色苍白的皇长子尹成绪，指尖在扶手的蟠龙雕刻上轻轻叩击。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司礼监拖长的唱喥声尚未落地，太子尹昊清已一步跨出文官班列。
他今日特意穿着象征储君身份的杏黄朝服，头戴九旒冕冠，玉带束腰，俊朗的面容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儿臣，弹劾德妃程氏及其母族程家，三条大罪！
此言如巨石投湖，满殿哗然。几位老臣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程家一系的官员更是面色骤变。
尹昊清不待众人反应，便条分缕析，声音清朗如玉石相击：
其一，构陷储君，散布如意馆断袖流言，企图以污秽之名动摇国本！
他取出数份画押供词，这是如意馆小倌、散布流言的市井无赖供词，皆指认受程家指使。
其二，勾结北境，蓄养死士！太子击掌三声，殿外侍卫抬入数箱兵器甲胄.
这些皆是从程家别庄查获，与北境死士所用制式相同。另有程家与北境往来密信三封，账册一本，记录三年来输送钱粮军械价值百万两！
户部尚书颤声补充确认。
其三——尹昊清声音陡然拔高，屡次策划刺杀储君！鹤阳山遇袭、宫宴惊变、永州漕运设计船难，皆系德妃指使程家死士所为！
他高举一份血迹斑斑的供词，程家死士首领乌木格亲口招供，德妃许诺事成后助皇长子登位，并有德妃亲笔手谕为证！
证据一件件抛出，人证物证环环相扣。
殿内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不少官员看向尹成绪的目光已带上审视。
尹成绪脸色惨白，宽大朝服下的身躯微微发抖。
就在此时，一个清冷声音打破喧嚣：
陛下，臣妾冤枉！
只见德妃程氏竟未经传召，身着妃位吉服径直入殿。
她妆容精致，步态从容，在御前盈盈拜倒时，眼角恰到好处地悬着泪珠。
太子所言尽是构陷！她抬头时泪眼朦胧，程家或有不当，但刺杀储君、勾结北境此等大罪，实乃程钺狼子野心！臣妾久居深宫，对此毫不知情！至于乌木格供词——
她突然提高声调，分明是严刑拷打之下的屈打成招！
她转向尹成绪，声音凄楚：成绪流落民间十五载，才回皇城不久，就有人看他碍事，桩桩件件都指向我们娘俩。”
德妃的声线婉转，边哭边说话的时候，我见犹怜：“皇长子是不可能参与这等阴谋的？求陛下看在早逝的程昭仪份上，明察秋毫！
这番话顿时让部分官员面露迟疑。
尹泰帝看着德妃梨花带雨的模样，想起程昭仪拼命生下了皇长子，不禁面露犹豫：
程家罪证确凿，但德妃或许......成绪这孩子......没有机会参与。各位爱卿那个怎么看？
陛下！镇国公突然出列，程家固然有罪，但皇长子品性纯良，流落民间多年实属无辜。恳请陛下网开一面！
几位世家重臣纷纷附和。
程家是世家中的翘楚，烈火烹油几代辉煌，世家实在不想看着轻易倒下。
难免有唇亡齿寒的感觉。
清流领袖谢太傅呻吟片刻，与刘昌龄交换了一下眼神。
他们对皇长子的印象很好，觉得就这么处理了实在可惜。
谢太傅终于出列，说道：陛下，程家罪不容诛，但皇长子确不知情。不如小惩大戒，留他性命。
太后派系的郑国舅立即反驳：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他们恨不能抓住整个机会，赶快将尹成绪这个烫手山芋处理掉。
原来尹泰帝只有太子一个继承人，多省事？
省得他们整天和太后一起跟着太子提心吊胆。
眼看朝堂争执不下，尹泰帝正要开口——
尹成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声泪俱下地哭诉：
“父皇！父皇明鉴啊！儿臣……儿臣那些年流落在外，时常饥寒交迫，受人白眼，日夜盼着能回到父皇身边……儿臣自知出身微贱，不敢有非分之想，只求能安稳度日，孝敬父皇，绝不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啊！求父皇为儿臣做主！”
他专挑自己幼年流离的苦楚来说，刻意淡化皇子身份，强调“微贱”与“可怜”，试图激发皇帝的怜悯。
眼看在德妃的狡辩、皇帝的旧情与尹成绪的哭诉下，原本铁证如山的局面竟有被扭转的趋势，太后一系的官员面露焦急，却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尹昊清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冰冷，他知道，仅凭目前的证据，恐怕还无法彻底将这对母子定罪。
就在这关键时刻，一个沉静而威严的女声自殿外传来：
“陛下，若死士之言不足为信，若旧情可凌驾国法之上，那么，一桩沉寂多年的旧案，或许能让人看清，事情的真相！”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皇后孙悦榕，凤冠朝服，仪态万方，手持一卷泛黄的卷宗，一步步踏入金殿，目光如炬，直射向脸色微变的德妃！
德妃手中玉扳指地裂开一道细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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