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像无数把冰冷的剔骨刀,卷着雪沫子,从铅灰色的天穹上狠狠刮下来,抽打在坞堡高耸的青砖箭楼上,发出呜呜的鬼嚎。雪,不再是轻柔的飘落,而是被狂风揉碎了,变成坚硬冰冷的颗粒,密集地砸在皮甲上、头盔上,噼啪作响。天光晦暗,未时刚过,却如同黄昏提前降临。
黑风寨简陋的营盘扎在距离陈家坞堡二里外一片稀疏的杂木林里。寒风卷着雪粒,无孔不入地钻进营帐的缝隙,带来刺骨的寒意。士卒们蜷缩在避风的角落,裹紧单薄的衣甲,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呵出的白气瞬间就被寒风撕碎。不安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每一个人的心脏。攻打坞堡?在这鬼天气里?
中军帐内,气氛凝重得如同冻结的冰层。
孙逊站在一张摊开的、画着潦草线条的坞堡草图前,脸色比外面的风雪更冷。他左臂裹伤的布带在厚实的棉衣下依旧鼓起一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疼痛。李俊、雷横、阮小二、鲁智深等核心头领围在四周,没人说话,只有帐外风雪的咆哮声和油灯灯芯燃烧的轻微哔剥声。
“时辰到了。”孙逊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打破了沉寂。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阮小二那张被河风吹得粗糙发红、此刻却异常沉静的脸上。
“阮兄弟,”孙逊指向地图上那条代表泗水河道的粗线,“水军,截援!一条船,不准放过去!”
阮小二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眼神却锐利如刀:“哥哥放心!水里的活计,交给某家!莫说船,就是一条鱼想游过去,也得问问俺的分水刺答不答应!”他拍了拍腰间,那里别着几柄寒光闪闪的短刺。他不再多言,转身掀开厚重的帐帘,一股裹挟着雪粒的狂风猛地灌入,吹得帐内灯火狂舞。阮小二高大的身影瞬间消失在白茫茫的风雪里。
孙逊的目光随即投向地图上坞堡那巨大的、象征正门的黑色方块。
“雷横,鲁大师,”孙逊的声音斩钉截铁,“正门,佯攻!动静越大越好!把堡里那些弓弩手的眼珠子,都给老子钉死在你们身上!”
“得令!”雷横那只独眼中凶光一闪,猛地抱拳。鲁智深一抚颔下虬髯,禅杖重重顿地,发出沉闷的声响:“洒家倒要看看,是他们的箭楼硬,还是洒家的禅杖硬!”
两人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营帐。很快,外面就传来了雷横那标志性的、如同炸雷般的咆哮和士卒们被驱赶集结的呼喝声,瞬间盖过了风雪声。
帐内只剩下孙逊、李俊,以及角落里一个几乎和阴影融为一体的瘦小身影——时迁。
孙逊的目光落在时迁身上,无需言语。时迁那双在阴影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眨了眨,微微一点头,身影如同狸猫般一闪,便悄无声息地从帐帘缝隙里滑了出去,彻底融入漫天风雪之中。
* * *
风更疾,雪更狂。天地间一片混沌的白。
陈家坞堡如同蛰伏在风雪巨兽口中的顽石,巨大的吊桥早已高高悬起,粗壮的铁索在寒风中发出沉闷的呜咽。青灰色的高大堡墙上,影影绰绰站满了守军,冰冷的弓弩对准了堡外那片被风雪肆虐的开阔地。箭楼里,守军将领裹着厚厚的裘皮,搓着手,哈着白气,目光警惕地扫视着白茫茫的前方。
“来了!黑风寨的贼寇来了!”一声变了调的惊呼在堡墙上炸开!
只见风雪弥漫的旷野尽头,一片黑压压的人影如同从地狱里爬出的鬼魅,顶着狂暴的风雪,沉默而坚定地朝着坞堡正门方向压了过来!队伍前列,一面猩红的“孙”字大旗在狂风中猎猎翻卷,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刺破了灰白的雪幕!
“弓弩手!预备——!”守将声嘶力竭地大吼。
堡墙上瞬间响起一片令人牙酸的弓弦绷紧声和弩机上弦的机括声!冰冷的箭簇在风雪中闪烁着死亡的寒光。
就在此时!
轰!轰!轰!
沉闷如滚雷般的巨响,猛地从风雪深处炸开!震得堡墙上的积雪簌簌落下!几个巨大的黑影,如同从地狱抛出的巨石,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狠狠砸向坞堡那厚实沉重的包铁大门和旁边的箭楼!
是霹雳炮!
“稳住!是石弹!砸不破……”守将的吼声未落,异变陡生!
轰隆!轰隆!
其中两颗砸在包铁大门上的“石弹”并未像预想中那样碎裂弹开,反而在撞击的瞬间,猛然爆发出刺目的火光和震耳欲聋的巨响!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碎裂的铁片和燃烧的油块,如同死神的镰刀横扫大门附近!包铁大门发出令人心悸的呻吟,被炸得向内凹陷出一个巨大的坑洞,火星四溅!旁边箭楼的一角被直接轰塌,碎石木屑混合着守军的残肢断臂在火光中冲天而起!
“啊——!” “火!是火油弹!” 凄厉的惨叫和惊恐的呼喊瞬间盖过了风雪!
堡墙上的守军一阵大乱!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猛烈、还能爆炸的“石弹”!
“放箭!快放箭!射死那些推炮的贼人!”守将惊魂未定,嘶声狂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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