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会计一听,脸色猛地一变,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陈国富从包里抽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轻轻放在桌上。
“你说你们从不招人?”他盯着孙会计,声音平静,却像刀子一样锋利,“那这个人,是谁?”陈国富站在值班室门口,风从门外灌进来,吹得桌上那张烧剩的边角卷了起来。
火舌早已吞没了照片,只留下一缕焦黑的残片在炉膛里蜷缩着,像只死去的蛾子。
他没动,脸上那点学者式的镇定裂开了一道缝。
“你们……在怕什么?”他声音低了下去,却更硬,“一张老照片,至于吗?”
孙会计喘着粗气,额角青筋直跳,手指还在抖:“你不懂!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们这儿不招人,也不留名!可名字自己会来,一个一个填进来……”他猛地指向墙上的排班表,“你看那上面,有谁是自己报到的?有谁是主动来的?没有!都是被‘归编’的!”
我盯着他袖口滑出的那半张纸条,心口像压了块冰。
那是上周撕毁的排班表碎片,边缘参差,但字迹清晰——“第六人已立岗”。
不是补录,不是调任,是“已立岗”。
就像吴青山的名字被红字写下时一样,不是人事安排,是仪式确认。
我忽然明白,这殡仪馆从不招人,是因为人早就不是“招”来的了。
它是被动接收的容器,是亡者名单自动填充的终端。
而我们,不过是等待被写进系统里的名字。
“陈老师。”我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别问了。有些记录,不该由活人来写。”
他猛地转向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怒意:“你们就这么信?就因为一本红字考勤、几双破鞋、一段鬼打墙的监控?我是县文化馆的,记录民俗是我的职责!如果连真实都不敢碰,那还谈什么传承?”
他说“传承”两个字时,语气格外重。
可他不知道,这个词,在这儿是血写的。
我没再劝。
他知道的已经够多,再多一步,就会被“看见”。
傍晚,雨没下,天却黑得早。
我独自走向井口,手里提着个旧布袋,准备收走那六双童鞋。
它们不该留在那儿。至少,不能一直留着。
井边静得出奇,连风都停了。
六双白布鞋整齐排列,像是等着谁来点名。
我蹲下身,伸手去拿最边上那双——
脚底忽然一凉。
不是地湿,不是露水。
是渗。
一股阴湿的寒意,从鞋底直钻上来,顺着脚心爬向脊背。
我低头看去,自己穿了十几年的旧布鞋,鞋面干着,可鞋底却湿了,泥痕清晰,纹路和井口地面一模一样。
可我明明……没踩过那块地。
我猛地抬头。
月光斜照,六双童鞋静静立着。
最外侧那双,不知何时,已微微转向我。
鞋尖轻点地面,像是轻轻叩了两下。
等我站进去。
我踉跄后退,心跳撞得耳膜生疼。
可就在这时,身后监控室的灯亮了。
凡子冲了出来,脸色惨白,手里攥着一张刚打印出的纸。
“林哥……档案室的打印机自己开了……”他声音发颤,“没人操作,可它打了这张——”
我接过纸。
第一行字清晰浮现:
“林小舟,2025年带教考核通过。”
下一秒,纸张无火自燃。
火焰幽蓝,烧得极快,却不烫手。
灰烬飘起,被一阵不存在的风卷着,飞向井口。
落地时,竟未散开,反而缓缓聚拢——
拼成两个字:
“接班。”
我站在原地,脚底的湿意还在。
那双旧布鞋,仿佛已不再属于我。
而井边的六双,正静静等着第七双。
我知道了。
名字写进考勤本之前,鞋印早已先到。
而我,早已踏进了那个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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