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子和黄皮的动作很快,没有一句废话。
我们三个人就像三只在黑暗中刨食的老鼠,悄无声息地执行着我的计划。
黄皮带来的骨灰阴冷刺骨,隔着布袋都能感觉到一股寒气,那不是温度的低,而是一种从心底里渗出来的凉。
他说得没错,这灰里有太多没走完的路,太多没散尽的念想。
凡子改装的震动器只有指甲盖那么大,他把它们小心翼翼地塞进鞋底的空隙,连接上微型电池和定时芯片。
他低声对我说:“每隔十三秒震动一次,无规律切换震动点,模拟六个人在不同位置跺脚、踱步。系统再厉害,也是基于数据和逻辑,只要我们给它的数据是混乱的,它的逻辑就会崩溃。”
我点点头,接过他递来的最后一双鞋。
这是我的布局,一个用现代科技和古老禁忌混合搭建的陷阱。
我告诉凡子:“替身能精准打卡,是因为它在模拟一个‘唯一’的守夜人。它以为它就是岗位的化身。现在,我要让它知道,这个岗位上,挤满了‘人’。当它分不清自己是谁的时候,它的行为就会出现破绽。”
就在我们布置阵法的时候,凡子抱着笔记本电脑,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指着屏幕上一串串飞速滚动的数据流,声音压得很低:“小舟,你看。每次陈国富更新他的笔记,替身出现的时间就会比前一天提前几秒钟。他记录得越详细,系统对他的‘关注度’就越高。”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着惊恐和醒悟的光:“记录就是召唤!我们都以为陈国富只是个研究者,但他实际上在用自己的文字,一遍遍地向系统‘报名’!系统把他当成了最积极的候选人!”
凡子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急切地说:“必须马上销毁他所有的笔记,把他关在档案室外面!再让他写下去,第七岗就真的落在他头上了!”
我摇了摇头,目光坚定:“不,不能毁。不但不能毁,还要让他写,写得更多。但写的,必须是我们想让他写的东西。”
我的计划在这一刻才算真正完整。
我没有去动陈国富的任何一份资料,反而趁着他不在,潜入值班室,在他最常用的那个笔记本旁边,留下了一张我连夜伪造的、纸页泛黄的“守夜人内部交接守则”。
那上面的字迹模仿了前几任守夜人的风格,歪歪扭扭,其中最关键的一条,我用红笔加了着重号:“第七岗继任者,须为双残之人,以应天缺,方可镇井。”
这步棋很险,我赌的就是陈国富对这些“历史遗留”的痴迷,以及系统冰冷死板的规则判定。
吴老拐来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他听我说完需要一件“残缺”的东西作为阵眼,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回了他的小屋,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只鞋。
那是一只断了底的旧布鞋,鞋尖破了个大洞,露出里面被磨得发黑的棉絮,鞋跟更是被磨成了一个诡异的斜角,像是它的主人走路时,半只脚掌是悬空的。
“穿这鞋的人,是三十年前的一个守夜人。”吴老拐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受不了井里的动静,自己拿斧子砍了半只脚掌,说是‘残了就不算数了’,然后跳进了护城河。人没找到,但这只鞋,总是在半夜里自己从床底下跑到门口。”
我接过那只鞋,一种说不出的沉重感压在手上。
它承载的,是一个人的绝望。
我把它恭敬地放在六角阵的中心,将糯米酒和黑狗血缓缓浇在上面。
酒香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刺鼻又诡异。
我蹲下身,对着那只破鞋,一字一句地低声念道:“脚不全,路不行,影不随,名不登。”
做完这一切,我们退回到监控室。
时针指向了午夜。
监控画面里,那个模糊的黑影准时出现在了井边。
它像往常一样,僵硬地走向考勤机。
但就在它离打卡机只有三五步远的时候,埋在地下的震动器开始交替工作。
黑影的右脚忽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像是踩进了一个看不见的坑里,整个身体都失去了平衡,踉跄着向前抢了两步才勉强站稳。
它停住了,茫然地“看”向四周,似乎在分辨那些凭空出现的“脚步声”到底来自哪里。
我们的计划奏效了!它真的被混淆了!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井口。
是周哑婆。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截黑得发亮的木桩,那木桩上似乎还带着湿气,是她用桥下泡了不知多少年的沉木削成的。
凡子说过,这种沉木,阳气不侵,阴气不入,是天然的“界桩”。
周哑婆走到井边,将那截木桩用力插进井口的石缝里,然后掏出一把小刀,毫不犹豫地在掌心划开一道口子,让鲜血顺着木桩流下去。
做完这些,她又猛地咬破舌尖,对着井口喷出了一口血雾。
“呜——”井里那若有若无的孩童哭声,瞬间变得尖利刺耳,却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墙挡住,无法再靠近井口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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