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冲动像一根烧红的铁钎,捅穿了我的理智,直抵本能。
我不再是那个在恐惧中发抖的林小舟,而是某种更原始、只想活下去的野兽。
我的指甲死死抠进屋梁的木头缝隙里,木刺扎进肉里也感觉不到疼。
喉咙里翻滚着“姑妈”两个字,像一条毒蛇在撕咬我的舌根,我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窗外,三盏白灯笼静静地悬着,散发着死人骨头一样的冷光。
灯笼下的三个白袍人一动不动,像是三座没有墓碑的坟。
最前面那个,缓缓抬起头,月光照亮了他的脸——那是我二十岁时的模样。
苍白,空洞,眼睛里没有一丝活气,像两个被掏空的黑洞。
这张脸我太熟悉了,每天早上刮胡子都能看见,可现在它出现在别人身上,却陌生得让我浑身发冷。
他没有再往前走一步,只是抬起手,用一种极其缓慢的动作,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那动作不像是在触摸皮肤,更像是在确认一张面具是否还牢固地粘在脸上。
“他们不是来抓你的……”门槛上,吴老拐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们是来等你变成他们。”
一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的脑子。
我瞬间明白了。
系统抹去的每一个“林小舟”,都不会真正消失。
他们会被剥夺神智,穿上白袍,成为下一个守名者,像没有思想的傀儡,永远在这口老井旁徘徊,等待着抓捕下一个“自己”。
我,正一步步走向这条路的终点。
就在这时,院子里的凡子有了动作。
他猛地撕开自己廉价衬衫的袖口,露出手臂内侧。
那里有一道狰狞的陈年烧伤,疤痕组织凸起,歪歪扭扭地烙着三个字——林小舟。
这三个字像一道诅咒,刻进了他的皮肉里。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是刚从镇上打印店拿回来的殡仪馆临时工登记表。
他用随身带的笔,飞快地填上了自己的身份证号码,但在姓名那一栏,他停顿了片刻,然后用尽全身力气,一笔一划地写下了“林小舟”三个大字。
每一个笔画都像是用刀刻上去的,力透纸背。
“系统要的是数据闭环。”他头也不抬,声音压得极低,对身旁的黄师傅说,“只要在这个时间点,这个地点,有另一个‘林小舟’的身份数据被录入,它就会判定任务完成,暂时闭嘴。”
黄师傅的脸色比院里的白灯笼还难看,他一把按住凡子的肩膀,手上的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凡子的骨头。
“你疯了!一旦冒名顶替,你的魂就再也出不了这口井!”
凡子却笑了,那笑容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和解脱。
“可我还活着,不是吗?黄师傅,至少现在,我还是活生生的凡子。”
说完,他推开黄师傅的手,大步走向院门。
他高高举起那张写着“林小舟”的登记表,像一个战败的将军举着投降的白旗。
黄师傅盯着他的背影,眼睛红得要滴出血来。
他猛地一咬中指,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他蹲下身,用指血在院门口的青砖地上飞快地画着什么。
那符文笔画诡异,刚一完成,坚硬的青砖地竟然像是变成了海绵,丝丝缕缕的黑水从缝隙里渗了出来,散发着一股陈年淤泥的腥臭。
他画完符,立刻抓起墙角一个布包。
布包打开,里面是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寿衣。
但这寿衣很奇怪,是用最原始的、未经染色的棉布缝成的,上面没有绣任何花纹,更没有写名字画符咒,就像一个空空荡operatorname=“空壳”。
这是赵裁缝昨夜趁黑送来的“无面寿衣”。
墙外的阴影里,赵裁缝的身影一闪而过。
他耳朵听不见,只能焦急地用手比划着一个复杂的手势,我认得,那是老行当里的黑话:“三穿不过,一焚归空。”意思是这件衣服不能被活人穿三次,一旦烧掉,就能带走附在上面的东西。
黄师傅重重点头,一把将凡子写下的那张“林小舟”登记表塞进无面寿衣的胸口位置,然后将寿衣平铺在血符的中央。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以假衣承虚名,以真火断轮回!”
他划燃一根火柴,橘红色的火苗颤颤巍巍。
就在火苗即将触碰到寿衣布料的瞬间,那件平铺在地的寿衣,竟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胸口的位置猛地向上凸起,仿佛里面真的裹着一个活人,正在拼命挣扎。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井口深处传来,像是有人用头狠狠撞在了井壁上。
院子外那三盏白灯笼的光芒骤然亮了三倍,将整个院子照得如同白昼。
三个白袍人僵硬地转过身,齐刷刷地朝院门走来。
最前面那个“我”,缓缓抬起手,那只戴着惨白面具的手,直直地指向站在火堆前的凡子。
凡子没有躲,也没有动,他就站在那里,背对着那三个越来越近的白袍人,像一尊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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