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的芦苇荡里,晨雾弥漫。赵学文正指挥着几个队员,小心翼翼地将一个个用油布包裹的木箱,从船上搬运到一辆租来的骡车上。他的动作,与其说是在搬运“赃物”,不如说是在伺候祖宗。
“轻点!都给我轻点!”他压着嗓子,对一个脚下拌蒜的年轻队员吹胡子瞪眼,“这骡子要是惊了,把那尊宣德炉给颠坏了,我把你小子拿去祭炉!”
王虎靠在一棵枯树上,手里把玩着一根不知道从哪儿顺来的马鞭。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关东军大佐军服,脚下是一双擦得锃亮的马靴。他没说话,只是用马鞭的末梢,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自己的靴筒,目光越过哆哆嗦嗦的赵学文,望向远处六合县城的轮廓,眼神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我说,‘佐藤大佐’,”刀疤脸换上了一身尉官服,靠在他身边,抱着胳膊调侃道,“您这架势是练出来了,就是这眼里的杀气还不够。关东军那帮疯子,看谁都像欠了他八百块大洋,恨不得当场就地正法。”
王虎“哼”了一声,马鞭一甩,鞭梢在空中发出一声脆响。“你懂什么。”他用一种刻意放慢的、带着东北口音的日语说道,“我们关东军,杀人,是讲究程序的。要先审判,再定罪,最后,才优雅地送他们去见天照大神。不像你们这些‘支那派遣军’,只会放火,野蛮。”
他说完,还故意斜了刀疤脸一眼,那眼神里的轻蔑和傲慢,简直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刀疤脸被他看得一愣,竟下意识地想要立正。
“行了,别演了。”杨富贵的声音从雾里传来。他还是那身普通的短衫打扮,仿佛一个毫不起眼的乡下教书先生。
王虎立刻收起了那副欠揍的模样,嘿嘿一笑:“杨爷,我这不是提前入戏嘛。”
“你入戏太早了。”杨富贵走到骡车旁,看着那些箱子,“我们这次唱的是一台大戏,配角还没登场,你这个主角就先把嗓子喊哑了,那还唱什么?”
他转向赵学文,后者立马像个账房伙计一样凑了过来。
“老赵,给你个任务。”杨富贵从怀里掏出一沓钞票,还有几根金条,塞到赵学文手里,“进城,找个最大的牙行,买下一处产业。”
赵学文捏着那几根沉甸甸的金条,手都抖了:“买……买产业?杨爷,这……这得花多少钱啊!咱们在城里租个院子不就行了?这钱,都是从鬼子嘴里抠出来的,省着点花……”
“租院子,是贼。”杨富贵看着他,“买产业,我们就是正经商人。六合的日军后勤仓库,油水丰厚,城里一定有不少靠着仓库吃饭的商行。我们就当一个,从关外新来的,财大气粗的粮商。”
他拍了拍赵学文的肩膀:“这家商行,就是我们‘特别巡查团’的落脚点和临时指挥部。要大,要气派,位置要好,最好就在仓库区附近。钱不够,就从这些‘证物’里拿。记住,这次不是让你省钱,是让你花钱,把我们的门面,给我撑得足足的。”
赵学文看着手里的金条,又看了看杨富贵,脸上的表情几经变换。最后,他一咬牙,把金条往怀里一揣,那佝偻的背仿佛都挺直了几分:“杨爷您放心!我保证在六合城里,置办下一份比渡边公馆还气派的家业!不仅要买,我还要雇人,把牌匾给我刷上三层金粉!”
看着赵学文带着两个队员,赶着骡车雄赳赳气昂昂地进城去了,王虎忍不住咂了咂嘴:“杨爷,您这是给老赵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花钱,比杀了他还难受,今天怎么转性了?”
“他不是转性了,是想通了。”杨富贵望着远去的骡车,“他以前的算盘,只能算加减。现在,他开始学着算乘除了。花出去的本钱,是为了赚回十倍百倍的利。这笔账,他算得明白。”
一个负责侦察的队员从另一条小路摸了回来,他脸色凝重:“杨爷,六合的仓库区,比我们想的还要麻烦。”
他摊开一张手绘的草图:“整个仓库区,被划分成A、B、C三个区域,用铁丝网和围墙隔开。A区是军火弹药,B区是药品和军服,C区是粮食和军需给养。每个区都有独立的守备队,总兵力超过一个大队。仓库的负责人,叫冈村宁次,是个大佐,听说是个一板一眼,油盐不进的老鬼子。”
“一板一眼才好。”杨富贵看着草图,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这种人,最重规矩,也最怕不合规矩的事。我们这群从东京来的‘钦差’,就是他最大的规矩。”
他抬起头,看向王虎和刀疤脸:“都准备好了吗?”
两人神色一肃,齐齐点头。
“我们不直接去仓库。”杨富贵的手指,在地图上六合县城的宪兵队驻地上点了点,“我们先去这里。”
“去宪兵队?”王虎不解。
“对。”杨富贵笑了,“我们是来‘视察’的,总得有本地的部门陪同吧?到了宪兵队,什么都不用说,就要他们立刻封存最近一个月,所有进出仓库区的记录和通行证。理由是,怀疑有内部人员与重庆分子勾结,盗卖战略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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