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后第283天,凌晨3:47
监测站的红灯每四秒闪烁一次,像某种固执的心跳。
陈默站在数据屏前,屏幕的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七十二小时连续工作记录——她处理了森林核心的完整记忆库、校准了二十三个异常点的坐标、规划了接下来十天的航线规避方案。手指因为持续敲击键盘而微微颤抖,但她没有停。
直到某一行数据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调出林汐过去三十天的生理监测曲线。
心率变异率下降17.3%。
脑电波α波(放松波段)时长减少41%。
皮质醇(压力激素)水平曲线呈现……持续攀升平台期。
最微妙的是:每当团队做出重要决策时,林汐的呼吸频率会刻意压制在“平稳模式”——一种经过训练的、掩盖真实状态的呼吸法。
陈默盯着那条故意平滑化的呼吸曲线。
然后她关闭所有数据屏,转身离开了监测站。
凌晨4:12,偕明丘西侧边缘平台
林汐坐在岩石边缘,双脚悬空。下方三百米是沉睡的大地,远处有零星的幸存者篝火如萤火虫般明灭。
她没有睡。
或者说,她不敢睡。
一闭眼就是:玻璃城那只未完成的鸟、森林晶树沉入深井的画面、地图上二十三个闪烁的光点、海洋深处暗红色的漩涡、第六类男孩沉默的眼泪、初号机最后那个拥抱空气的姿势……
太多需要记住的。
太多需要承担的。
太多可能失败的。
肩上压着的不是一座山——是无数人的期待。森林等他们带回“更好的共生”,玻璃城等他们带回“答案”,追随者们等他们“照亮前路”,团队里的每个人等她的决定不会害死大家。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引导过觉醒,抚摸过濒死的植物,握过血淋淋的黑石,抱过颤抖的孩子。
现在这双手在微微发抖。
“根据生理监测数据,你目前的压力负荷已超过建议阈值的82%。”
林汐猛地回头。
陈默站在她身后三步远,穿着简单的灰色工装,眼镜片上倒映着远方的微光。她没有拿平板——这很罕见。
“你……怎么来了?”林汐试图让声音轻松些。
“系统自动警报。”陈默走近,在她身边坐下,同样双脚悬空,“但我半小时前就关闭了警报系统。所以现在,是‘陈默’自己来的。”
林汐沉默了。
她们并肩坐着,夜风吹过,带着泥土和远方森林的气息。许久,林汐轻声说:
“我没事。”
“这是一句谎言。”陈默的声音平静得近乎残忍,“准确率98.7%。根据你过去六个月的语言模式分析,当你使用‘我没事’这三个字时,真实状态为‘有显着问题但不愿谈论’的概率是——”
“陈默。”林汐打断她。
陈默停住了。她推了推眼镜——这是她少有的、不涉及数据的肢体动作。
“对不起。”林汐说,“我不是故意隐瞒。只是……有些东西说出来也没用。反而会让你们担心。”
“所以选择独自承担。”陈默看着远处的黑暗,“这是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习惯?天坠之夜?流亡之后?还是……更早?”
林汐没有回答。
陈默调出一段数据——不是从平板,是从她随身的微型投影器。画面是103所早期的监控片段,画质粗糙:
那天清晨,103所地下三层训练室。她面前站着十二个紧张不安的新觉醒者,年龄从十四岁到五十岁不等。有人手心冒火,有人让金属变形,有人莫名能听懂老鼠的叫声。
“闭上眼睛。”十七岁的林汐说,声音里有种超越年龄的沉稳,“想象能量不是武器,不是工具,是你们呼吸的一部分。像感受水流过指缝——不抓,不挡,只是感受。”
一个少年因为紧张让整间屋子的灯管炸裂。碎玻璃溅落时,林汐没有后退,她抬起手,那些碎片悬停在空中,然后缓缓落地。
“看见了吗?”她额头渗汗,但笑了,“能量有自己的意志。你对抗它,它就对抗你。你引导它,它就帮助你。”
陈默记得,那时的她,眼睛亮得像烧着的星星。
画面切换。
灾后第90天,技术公开会上,林汐站在台上,面对孙铭派的质疑。她举着一块发光的晶体,笑着说:“控制是出于恐惧,共享是出于信任。我选择相信——信错了大不了疼一下,但信对了,我们能一起看到新世界。”
那时的笑容,毫无阴霾。
“那晚你回到房间,哭了。”陈默关掉投影,“因为你知道孙铭不会放过你。但你哭完后,开始写月光草培育手册,写到天亮。你说:‘就算我明天死了,这些东西得留下来。’”
林汐闭上眼睛。
那些记忆太鲜活,鲜活到刺痛。
“现在呢?”陈默问,“现在那个说‘天塌了就顶着’的女孩,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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