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宗室哭谏的余波未平,反对土地新政的声浪依旧高涨。庆亲王等人虽未再当庭哭闹,但那句“祖宗之法不可变”如同紧箍咒般,束缚着许多人的思想,也让李珩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保守派官员们更是以此为旗号,在各种场合抨击新政,将其描绘成祸国殃民的乱政。
面对这近乎无解的局面,李晓晓深知,空泛的回击或情感的诉求已无济于事。对手用“祖制”和“亲情”构筑了坚固的防线,要破此局,唯有祭出最冰冷、也最有力的武器——无可辩驳的数据与事实。
她闭门数日,亲自坐镇无双府,调动了晓月阁庞大的情报网络和统计分析力量。分布在各州府的晓月阁据点、合作商号,乃至无双书院早期派往各地调研的师生,都被动员起来,将尘封在地方官府档案中的鱼鳞图册片段、民间田宅交易记录、税赋征收账目,以及流民数量、地方治安状况等看似不相关的信息,源源不断地汇集到京城。
无双书院内新设立的“统计分析室”内,灯火彻夜不熄。那些擅长算术、格物的学生们,在李晓晓的指导下,运用初步的统计方法和图表绘制技巧,将海量杂乱的数据进行归类、比对、分析,绘制成一目了然的图表。
十日后,一场由皇帝亲自主持、范围扩大到包括内阁阁臣、六部尚书、侍郎、都察院主要官员及宗人府宗令、几位关键皇叔在内的御前会议,在气氛凝重的文华殿举行。所有人都明白,这将是一场关乎土地新政,乃至未来国策走向的关键对决。
会议伊始,保守派官员便先发制人,再次重申“祖宗之法不可变”、“与民(士绅)争利必致天下大乱”的陈词滥调,庆亲王等人虽未言语,但沉默本身便是一种强大的压力。
李珩面色沉静,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一直静坐未语的李晓晓身上:“无双夫人,关于土地新政,众卿疑虑甚多,你可有话说?”
李晓晓缓缓起身,她今日未着华服,仅是一身素雅的深青色常服,神情肃穆。她没有立刻反驳,而是向殿外微微颔首。
早已等候在外的四名晓月阁护卫,小心翼翼地抬着两个蒙着白布的巨大木架进入殿中,立于中央。这奇特的物件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陛下,诸位大人。”李晓晓声音清越,打破沉寂,“空谈误国,实干兴邦。关于土地兼并之害,新政之利,口舌之争无益。今日,请容臣妹,以事实数据,向陛下和诸位大人,展示一个真实的大晏。”
她走到第一个木架前,猛地掀开白布。
霎时间,殿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之声!
那并非文字奏章,而是一张巨大的、绘制在特制纸张上的《大晏疆域土地占有比例示意图》。整个大晏疆域被勾勒出来,不同的区域以截然不同的颜色填充——代表宗室、勋贵、官僚、大地主的深红色和暗黄色,触目惊心地占据了图幅超过六成的面积,如同贪婪的巨兽盘踞在帝国最肥沃的区域;而代表自耕农的浅绿色和代表佃农、无地农民的灰白色,则被挤压到边角旮旯,支离破碎。
色彩带来的视觉冲击,远比千言万语更具震撼力!
“此图,根据户部残留旧档、各州府不完全上报数据及晓月阁实地核查估算综合绘制。”李晓晓的声音如同寒冰,“图中深红与暗黄区域,即占人口不足一成之阶层,其所占耕地,保守估计,超过全国六成五!而占人口七成以上的浅绿与灰白区域,拥有土地不足三成!”
不等众人从震惊中回过神,她已掀开第二个木架的白布。
上面是数张更为精细的柱状图与曲线图。
第一张,《江南东道三州赋役负担对比图》。清晰显示,拥有八成土地的士绅阶层,承担的赋役份额不足三成;而仅拥有两成土地的自耕农与佃农,却承担了超过七成的赋役!
第二张,《永州近三十年土地兼并与流民数量关联图》。一条代表大地主土地占有量的曲线持续陡峭上升,而另一条代表当地登记在册的自耕农数量曲线则断崖式下跌,旁边标注的流民数量曲线同步飙升。
第三张,《边境三镇军饷拖欠与内地宗室庄园岁入对比简图》。一边是边军士兵因欠饷而面有菜色的画像旁标注着惊人的拖欠数额,另一边是几座奢华庄园的画像旁,标注着其每年惊人的田庄收入……
一张张图表,如同无声的惊雷,在庄严肃穆的文华殿内炸响!那些平日里高谈阔论、引经据典的官员们,此刻都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些直观到残酷的图像,许多人脸色开始发白,尤其是那些出身大地主家庭的官员。
“这……这图是否有所夸大?”一位保守派官员强自镇定地质疑。
“夸大?”李晓晓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那人,“张大人,您籍贯湖广,家族田产据晓月阁核实不下万亩,然去岁缴纳丁银几何?可敢当着陛下与诸位同僚之面,与一拥有五十亩田地的自耕农户所纳丁银做个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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