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机械的工程师和设备,比预想中来得更快。一个月后,三辆重型卡车在雷钢亲自带领的护卫车队护送下,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北冰洋厂区。
当那覆盖着厚重防雨布的庞然大物被小心翼翼地卸下时,全厂工人都围了过来,发出阵阵惊叹。
拆开包装,一台崭新、泛着冷峻金属光泽的全自动灌装线展现在众人面前。
它与那套苏式老线形成了鲜明对比——结构更紧凑,控制面板上布满了闪烁的指示灯和按钮,透着一股精密的工业之美。
日方派来的工程师名叫小林光一,一个三十岁出头、不苟言笑的年轻人,戴着黑框眼镜,动作一丝不苟。与他同行的还有一名年轻的翻译。
安装调试工作立即展开。小林工程师的专业素养无可挑剔,每一个螺栓的扭矩、每一条管路的走向都要求分毫不差。
但他那种近乎刻板的严格和沉默,却让习惯了周师傅那种粗犷指导方式的工人们感到极大的压力。
“这里,清洁度不够,重新擦拭。”小林指着一条已经擦过三遍的传送带导轨,用生硬的中文说道,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这个参数,设置错误,必须按照手册标准。”他指着控制屏,对负责学习的年轻电工说道,不容置疑。
北冰洋的工人们,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什么是“工业标准”。
他们以往凭经验、凭感觉的操作,在这位日本工程师面前,显得漏洞百出。几天下来,不少工人私下里开始抱怨:“这小日本也太较真了!”“干个活像绣花一样,憋屈!”
张大山的暴脾气差点被点燃,几次想上前理论,都被周师傅用眼神制止了。
周师傅自己,却如同发现了新大陆,整天跟在小林工程师身后,拿着个小本子,如饥似渴地记录着每一个细节,不时用结结巴巴的日语单词夹杂着手势提问。
彼得洛维奇则展现了另一种态度。他凭借其扎实的工程理论基础,试图去理解这套新设备的设计逻辑,有时甚至会和小林就某个技术原理进行争论。
两人一个用日语,一个用俄语夹杂生硬英语,吵得面红耳赤,旁边的翻译急得满头大汗。
但往往在这种争论之后,小林看向彼得洛维奇的眼神,会多一丝对技术同行才有的尊重。
陈望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知道,引进设备易,转变观念难。
这不只是一次技术升级,更是一场对北冰洋团队纪律性和精细化管理意识的残酷试炼。
他没有干涉小林的工作,反而在全厂大会上严肃宣布:“安装调试期间,小林工程师的要求,就是最高指令!谁敢打折扣、发牢骚,立刻停工学习!我们要学的,不光是这台机器怎么用,更是人家怎么做事的标准和态度!”
工人们没想到陈望的态度如此强硬,原本的抱怨声被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服输的劲头——不能让小日本看扁了!
然而,真正的考验,发生在设备首次联动试车的那个下午。
当所有部件安装完毕,小林工程师神情凝重地按下了启动按钮。
机器发出低沉流畅的嗡鸣,传送带开始转动,洗瓶、灌装、压盖、贴标……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就在众人脸上开始露出喜色时,异变突生!
贴标机部位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几个标签被胡乱地甩了出来,紧接着,整个贴标单元停了下来,报警灯刺眼地闪烁着。
现场瞬间一片寂静,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小林工程师脸色铁青,快步上前检查。
几分钟后,他直起身,通过翻译,语气冰冷地说道:“是安装精度问题,导致标签盒定位偏移。需要全部拆卸,重新校准。至少耽误两天工期。”
这话如同冷水泼头!耽误两天,意味着巨大的损失,更意味着北冰洋的工人能力受到了质疑!
“放屁!”一个参与安装的年轻钳工忍不住红着脸嚷道,“俺们都是按你要求装的,一个毫米都不差!肯定是他们机器本身有问题!”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几个年轻工人围了上来,情绪激动。小林工程师紧抿着嘴唇,眼神倔强,毫不退让。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
“都给我闭嘴!”
一声低沉的呵斥响起,周师傅排开众人,走到了机器面前。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蹲下身,仔细查看着出故障的部位,手指在冰冷的金属上慢慢抚摸、感受。
足足过了五分钟,在所有人焦灼的目光中,周师傅缓缓站起身,目光平静地看向小林工程师,又扫过那个年轻的钳工。
“不是安装问题。”周师傅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是地基。咱们这新车间的地基,前两天下雨,有极其微小的沉降,导致了机器底架产生了肉眼看不见的形变,传导到贴标单元,精度就跑了。”
他转向那年轻钳工:“狗剩,你安装的时候,是不是感觉最后紧底座螺栓的时候,有点别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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