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的风裹挟着咸腥气,卷过檀木湾的滩涂。
潮水褪去后,黝黑的泥地上留着密密麻麻的船钉印,还有渔妇们散落的蚌壳碎片。湾口处,十余艘福船首尾相接,樯桅如林,帆幔被风鼓得猎猎作响,像是一群蛰伏的巨兽。
陈敬源立在码头的青石板上,一身素色杭绸直裰,腰间系着一条玄色玉带,袖口挽到肘弯,露出小臂上结实的肌肉。十七岁之年,面容俊朗,眉宇间却带着远超同龄人的沉稳——这是三年来,他跟着船帮跑南洋、闯吕宋,在风浪与商战里磨出来的性子。
“陈公子,这批暹罗米成色顶好,您再瞧瞧?”一个穿着短褐、皮肤黝黑的船主凑上前来,手里捧着一把白花花的米粒,谄媚地笑着。
陈敬源接过米粒,指尖捻了捻,米质饱满,颗粒均匀,确实是上等的籼米。他微微颔首,目光却掠过眼前的粮船,望向湾尾那艘孤零零的缅甸船。
那船比周围的福船小了许多,船身斑驳,船舷上还沾着不少墨绿色的水藻,看起来像是在海上漂了许久。船头上,几个赤脚的缅甸水手正蹲在那里,用竹筒舀着海水,清洗着甲板上的米糠。
“这批米,按之前谈好的价,尽数卸到西岸的粮仓里。”陈敬源收回目光,对身边的陈氏商铺管事吩咐道,
“让账房先生跟着,别短了斤两。”
管事应声而去,陈敬源却抬脚,朝着那艘缅甸船走去。
檀木湾是他一手打通的商埠。三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滩,倭寇横行,海匪出没。他带着从吕宋赚来的第一桶金,联合当地的唐人乡绅,筑堤建埠,又组建了一支护卫队,清剿了附近的海匪,这才把檀木湾做成了南洋粮草的集散地。如今,每月从暹罗、安南、缅甸驶来的粮船络绎不绝,辽东宁远那边的军粮缺口,大半都要靠这里接济。
他走上那艘缅甸船时,甲板上的水手们纷纷抬起头,警惕地看着他。陈敬源笑了笑,从怀里摸出几枚铜钱,分给他们。水手们的眼神立刻柔和下来,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缅甸话,大概是道谢的意思。
船仓里,堆满了麻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陈敬源掀开一个麻袋,里面的米粒有些发黄,夹杂着不少杂质,比暹罗米差了不少。这也是缅甸粮的通病——路途遥远,仓储简陋,损耗极大。若非辽东那边催得紧,他是绝不会收这种米的。
他皱着眉,在船仓里踱步,目光扫过那些麻袋,还有堆在角落的杂物。缅甸船的船主是个瘦高的汉子,名叫吴奈,会说几句生硬的汉话。他见陈敬源神色不悦,连忙凑上来解释:
“陈公子,今年缅甸雨水多,稻谷收得晚,路上又遇了风暴,耽搁了些时日,米……米是差了点,但价钱,好说。”
陈敬源没说话,只是蹲下身,拨弄着角落里的杂物。那里堆着几根断裂的船桨,还有几块用来压舱的石头,黑沉沉的,上面布满了青苔。他的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一块石头,入手冰凉,质地却异常细腻,和周围那些粗糙的压舱石截然不同。
他心中一动,伸手将那块石头搬了出来。
那石头约莫有西瓜大小,形状不规则,表面裹着一层厚厚的石皮,呈深褐色,像是被岁月打磨过的老树皮。石皮上布满了裂纹,还有一些墨绿色的斑点,若不仔细看,只当是一块普通的顽石。陈敬源却盯着那些墨绿色的斑点,瞳孔微微收缩。
他想起后世在古玩一条街就有卖这个的,叫赌石,便宜50-100的都有,自然也没什么好货。
只是这翡翠现在在大明没几个人识得,价格也贱,远不如和田玉值钱。当时陈敬源在京师商铺开业的时候只是觉得奇怪,后世的“玉石之王”怎么没有,后来便没有深究。
可眼前这块石头,石皮上的墨绿斑点,竟和那翡翠一模一样。
“这石头……是做什么用的?”陈敬源指着那块石头,问吴奈。
吴奈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咧嘴笑了笑,用生硬的汉话说道:“压舱的,船轻,怕翻。这石头,缅甸山里多的是,不值钱。”
陈敬源的心猛地一跳。他蹲下身,用指甲抠了抠石皮上的裂纹,裂纹处,隐隐透出一丝浓郁的绿意,像是被锁住的春水。他又掂了掂石头的重量,比同体积的石头要沉上不少,这正是玉石的特征——质地致密,比重较大。
他强压下心头的悸动,面上不动声色,又指了指角落里的其他几块石头:“这些,都是压舱的?”
“是,都是。”吴奈点头,
“从山里拉来的,比沙子沉,好用。”
陈敬源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对吴奈笑道:“这批米,我收了。不过,我有个条件。”
吴奈闻言,脸上一喜,连忙问道:“陈东家请说。”
“这些压舱石,我全要了。”陈敬源指了指角落里的那些石头,“算在粮价里,如何?”
吴奈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拍着大腿说道:“陈东家说笑了!这些破石头,送你便是!还要什么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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