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又行五日,海面上的风渐渐带上了凛冽的寒意,远处天际线处,终于浮现出一片连绵的岛屿轮廓。了望哨的呼喊刺破海风,带着几分振奋:
“公子!看到了!是觉华岛的烽火台!”
陈敬源快步登上舵楼,手搭凉棚极目远眺。只见那岛屿横卧海面,岸边礁石嶙峋,岛上烽火台高耸,一面残破的大明龙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岛畔的港湾里,泊着几艘水师的沙船,船身斑驳,透着几分久历战事的沧桑。
“终于到了。”陈敬源低声自语,连日来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转身对陈敬轩道,
“让弟兄们放慢船速,打出咱们的旗号,莫要惊扰了岛上守军。”
陈敬轩应声而去,不多时,致远号船头升起一面绣着“陈”字的杏黄旗。港湾里的水师哨船很快察觉,一艘小船破浪而出,船头立着几名身披铁甲的兵士,高声喝问:
“来船何人?所为何事?”
陈敬源麾下的护卫队长上前一步,朗声道:
“淮安陈敬源,奉祖将军之约,押送粮草前来支援!”
哨船兵士闻言,神色顿时缓和,连忙挥手示意放行。镇海号三艘船缓缓驶入港湾,稳稳泊在码头边。船刚停稳,码头之上便奔来一队人马,为首之人身材魁梧,身披猩红披风,面容刚毅,颔下留着短须,正是驻守宁远城的参将祖大寿。
他身后跟着几名游击和百户,皆是一身戎装,目光灼灼地望向船上堆积如山的粮袋。
陈敬源带着陈敬轩快步下船,拱手行礼:
“见过祖大哥”
祖大寿连忙上前扶起他,目光落在他身上,又扫过满船粮草,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的激动:
“贤弟一路辛苦!宁远盼这批粮草,已经盼了整整三个月!”
“大哥不必多礼。”陈敬源道,
“辽东乃大明北疆屏障,将士们浴血奋战,贤弟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
祖大寿朗声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一个略尽绵薄!一万石粮草,足以让宁远城的弟兄们撑到明年!走,随我入营,我已备下薄酒,为贤弟接风洗尘。”
一行人簇拥着陈敬源兄弟往岛上的总兵大营而去。沿途可见兵士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望着码头方向,脸上满是振奋之色。路边的营帐简陋,不少兵士的衣甲上还带着刀痕箭孔,寒风卷过,能听到营帐里传来几声咳嗽——那是冻饿所致的病根。
陈敬源看在眼里,心头沉甸甸的。他终于明白,祖大寿刚才说的,绝非虚言。
驻岛大营设在岛中央的高地,帐内陈设简单,一张案几,几把木椅,墙上挂着一幅辽东舆图,图上密密麻麻标注着后金与大明的营寨、关隘。
酒过三巡,祖大寿屏退左右,帐内只余下他与陈敬源兄弟二人。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神色凝重起来:
“贤弟,实不相瞒,如今辽东的局势,比你想象的还要凶险。”
陈敬源放下酒杯,正色道:“大哥请讲,晚辈洗耳恭听。”
“女真铁骑,近来频频袭扰锦州、抚顺一线村庄”祖大寿指着舆图上的标记,声音低沉,
“我方粮草匮乏,兵士缺衣少食,每次出战,皆是以命相搏。前几日,抚顺城外一战,我军折损三千余人,粮草更是被劫去大半。为支援抚顺,整个辽东现在粮草都面临短缺,若非贤弟及时送来这一万石粮草,不消一月,宁远城也要弹尽粮绝。”
陈敬轩闻言,忍不住怒道:
“朝廷的粮饷呢?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辽东将士挨饿?”
祖大寿苦笑一声,摇头道:
“朝廷?朝堂之上党争不断,东林党与齐、浙、楚党争斗不休,辽东的奏折都没人关注,递上去也只是成了一个党争的引子,没人关注辽东的死活”
“前些日子,兵部发下的粮饷,十成里竟有三成是掺了沙土的糙米,还有两成干脆是空头银票,在这辽东地面,连一张饼都换不来。”
他说着,猛地一拍案几,眼中迸出怒火:“那些京中衮衮诸公,身居庙堂之高,锦衣玉食,哪里知道边关将士的苦楚?寒冬腊月,弟兄们还穿着单衣,脚上的布鞋磨得露了脚趾,上阵杀敌,手里的兵器都锈得砍不动铁甲!”
陈敬源沉默不语,手指轻轻摩挲着酒杯边缘。他早知道大明的朝堂已是朽烂不堪,却没想到竟糜烂到了这般地步。
“更要命的是,”祖大寿话音一转,声音里多了几分忧虑,
“女真努尔哈赤,此人雄才大略,治军极严,麾下四旗子弟个个悍不畏死。他近来又派人暗中联络蒙古各部,许以重利,若是让他拉拢了蒙古铁骑,届时南北夹击,辽东的门户,怕是守不住了。”
陈敬轩脸色一变:“蒙古各部?他们不是大明的藩属吗?怎敢私通后金?”
“藩属?”祖大寿嗤笑一声,
“所谓藩属,不过是看谁的拳头更硬罢了。大明如今国力衰微,对蒙古的赏赐一年比一年少,部落里的王公贵族,早就心怀不满。后金那边却出手阔绰,金银珠宝、粮食布匹,源源不断地送过去,那些墙头草,自然是趋利避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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