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沉默不语的小兰,远介松开她的手,从扶手的杯架里拿起可乐,插上吸管,推到她面前。
谢谢。”小兰轻声说,但没有喝。
《命运的红线》开始了,绝美的音效和温和的配乐在影厅里回荡。
远介靠进座椅靠背,目光落在银幕上,却又像透过银幕看向别的什么地方。他的右手搭在扶手上,食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天鹅绒面料——一下,两下,节奏稳定,像秒针行走。
小兰的呼吸声很轻,轻到几乎听不见。
但远介能感觉到她的紧绷——肩膀没有完全放松,脊背挺得笔直,双手交叠放在腿上,手指绞在一起。她在等待什么,或者说,在抗拒什么。
她终于开口了。声音很轻,几乎淹没在音响里:“新一他……真的不会来了,对吗?”
她没有看远介,依然盯着银幕。画面上正在播放着电影的片段.......男主角摔了个滑稽的跟头,观众席里响起零星的笑声。
那些笑声在空旷的影厅里显得格外突兀,像石子投入深潭,荡开几圈涟漪,然后迅速被黑暗吞噬。
远介没有立刻回答。
他侧过头,在昏暗的光线里注视她的侧脸。她的睫毛很长,此刻低垂着,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鼻梁挺直,嘴唇微微抿着——那是她紧张时的习惯动作。她的脸颊线条柔和,却因为紧绷而显得有些僵硬。
“你为什么希望他来?”远介反问,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
小兰的肩膀轻微地颤了一下。
“因为……”她停顿了很:“因为我们约好了。”
“约好的人,就一定会来吗?”
这个问题太尖锐,小兰像是被刺到了一样,猛地转过头。
她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亮得出奇,那层薄雾似乎被某种激烈的情感烧穿了,露出底下灼热的、痛苦的东西。
“远介君到底想说什么?”她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果只是想提醒我,新一经常失约这件事,我比谁都清楚。”
“我没有提醒你。”远介转回视线,重新看向银幕,“我只是在问,你为什么还愿意等。”
影厅彻底暗下来。
电影似是进入了场景片段........音乐舒缓忧伤,是钢琴独奏,音符在黑暗里流淌。
银幕上出现巴黎的街景,雨天,灰蒙蒙的天空,鸽子从圣母院钟楼前飞过。
小兰没有再回答。
她转回头,也看向银幕,但远介知道她根本没有在看。她的目光是散的,焦距落在虚空中某个点上,瞳孔里映着跳动的光影,却没有任何实质的内容进入她的意识。
电影进行到第七分钟,女主角在塞纳河边等待男主角,雨越下越大,她浑身湿透,却固执地不肯离开。
小兰的手又开始绞在一起。
远介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做了一个他自己都没有预料的动作——他伸出手,覆在她的手上。
手掌相贴的瞬间,小兰整个人僵住了。
远介的手很暖,而她的手冰冷。他能感觉到她手背上细微的鸡皮疙瘩,能感觉到她指尖的颤抖,能感觉到她试图抽回又强行克制的矛盾。
“冷吗?”他问,声音放得极轻,轻得像耳语。
小兰摇了摇头,但摇得很缓慢,像一个生锈的机械在艰难运转。
远介没有松开手。
他用拇指的指腹,很轻地、几乎是试探性地,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
那个动作太温柔,温柔到近乎残忍。
小兰的呼吸明显乱了,她的胸口起伏着,嘴唇张开又合上,像是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银幕上,女主角等的人没有来。她蹲在雨里,抱着自己的膝盖,肩膀一抽一抽地颤抖。
但镜头没有给特写,只是远远地拍着,隔着雨幕,那个身影小得可怜,模糊得几乎要和灰色的背景融为一体。
远介感觉到手背上传来湿意。
他低下头,看见一滴泪从小兰的下巴滑落,正好落在他手背上。
泪滴是温的,在皮肤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沿着手背的纹路滑开,留下一道微凉的水痕。
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没有抽泣,甚至没有明显的颤抖,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那些泪珠滚落的速度很均匀,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一颗,在黑暗里闪着微弱的光。
远介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
那是一种尖锐的、明确的疼痛,从胸腔深处炸开,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远介的手指收紧了一些。
不是握紧,只是稍微增加了一点力道,仿佛想通过手掌的温度,把一些说不出口的东西传递过去。
“兰。“那个字从他喉咙里滚出来,带着某种沉重的、几乎承载不住的重量。小兰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终于转过头,在黑暗里看向他。
她的眼睛红得厉害,眼眶蓄满了水,那些水光在银幕变换的光影里明明灭灭,像深夜海面上倒映的破碎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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