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不再有激烈的挣扎和控诉,只剩下一些缓慢流淌的、破碎的画面。初识陈煜时,他在演讲台上自信从容的身影;第一次约会时,他笨拙地帮她切牛排的样子;她生病时,他守在床边熬夜时眼底的红血丝;还有无数个夜晚,他们相拥在这张床上,分享着彼此的体温和心跳……那些曾经温暖无比的记忆,此刻像褪色的照片,失去了所有温度,只剩下轮廓清晰的、讽刺的框架。原来,所谓的幸福和安稳,是如此不堪一击,像沙滩上的城堡,一个浪头打来,便化为乌有。
她就这样坐着,像一尊逐渐失去温度的雕塑。腿脚从麻木到刺痛,再到彻底失去知觉,仿佛已经不再属于她。窗外的天色由深蓝渐次转为墨黑,又由墨黑透出隐隐的深蓝,预示着黎明的临近。几道冰冷惨白的光斑,透过厚重窗帘的缝隙,斜斜地投射在地板上,像舞台灯光,照亮了这一小片绝望的废墟。
饥饿感和脱水带来的虚弱感阵阵袭来,喉咙干涩得像要冒烟。那个从超市提回来的、装着速食食品和日常用品的购物袋,还孤零零地躺在玄关的角落,像一个被遗弃的象征,嘲笑着她试图维持正常生活的徒劳努力。她连起身去喝口水的力气都没有,或者说,是一种更深层的惰性攫住了她——既然这个世界已经崩塌,做什么还有意义呢?
就在意识几乎要被黑暗和虚无彻底吞噬的时候,放在家居服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这突如其来的触感,在死寂和麻木中,不啻于一声惊雷。林泠的心脏条件反射般地猛烈收缩,几乎骤停。是陈煜吗?他终于从书房里,用信息的方式发来了迟到的解释?在经历了如此漫长的冷漠之后,哪怕是一句来自屏幕的、冰冷的文字,也能重新点燃一丝微弱的火苗。
她几乎是用了全身残余的力气,颤抖着、笨拙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解锁的光芒在绝对的黑暗中显得异常刺眼,让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她迫不及待地看向屏幕,心脏在胸腔里狂乱地跳动。
然而,发信人并不是陈煜。
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但信息的内容,却让她的呼吸瞬间停滞。
“林小姐你好,我是萧禾。抱歉冒昧打扰。今日整理案例笔记,联想到一些文献资料,或对理解当前情绪困扰有所助益,已发送至你预约时登记的电子邮箱,方便时可查阅参考。另,若近日情绪波动剧烈,或遇紧急困扰,感到难以独自应对,可随时联系诊所24小时支持热线,或亦可直接回复本信息。望安。”
萧禾。
这个名字,像一道微弱却极其稳定的光柱,骤然穿透了浓重得化不开的黑暗,照亮了她内心一片狼藉的废墟。他不是陈煜,不是那个带给她毁灭性伤害的源头。他是一个绝对的、抽离的第三方,一个专业的助人者。他的信息措辞严谨、克制,严格遵守着职业的边界,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或过界的关心,然而,那句简短的“望安”,却像一颗投入冰湖的小石子,在她死寂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微小的涟漪。那是一种基于专业素养的、程式化的人性关怀,在此刻,却比任何来自亲密之人的、可能掺杂着虚伪或无奈的安慰,都显得更加真实和可贵。
尤其是在刚刚被最信任的人用最彻底的方式漠视之后,这条来自“外界”的、冷静而理性的信息,成了一种奇特的救赎。它提醒她,在这个看似彻底崩塌的世界之外,还存在着一套理性的、有序的体系,还有一个地方承认她正在经历的痛苦是真实的、是值得被严肃对待的,并且提供了切实的、哪怕只是程序化的支持路径。
林泠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将那短短几行字反复读了一遍又一遍。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绝望和痛苦,其中混杂了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有被看见的委屈,有绝处逢生的感激,有一种在无边废墟中突然发现一块尚算稳固的立足之地的酸楚,甚至还有一丝对自己竟然从陌生人那里寻求慰藉的荒诞感。
她很想立刻回复,想抓住这根突然抛过来的绳索,想对着电话那端那个冷静的声音,倾泻出所有的委屈、愤怒和不解。她想问他,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如此冷漠?为什么爱会消失得如此彻底?她接下来该怎么办?但残存的理智和那深入骨髓的、害怕打扰别人的小心翼翼,阻止了她。这是他的私人号码吗?还是工作用的?她这样情绪化的倾诉,会不会显得非常不专业,非常失态?而且,这复杂而屈辱的一幕,又该如何通过文字去描述?
最终,她颤抖着手指,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在冰冷的屏幕上敲下了极其简短、甚至有些生硬的回复:“收到,谢谢萧医生。我会查看邮件。”
点击发送的那一刻,她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她看着那个陌生的号码,像落水者抓住了一块浮木。尽管她知道这块浮木可能冰冷、滑手,并且最终会漂向未知的彼岸,但至少在此刻,它提供了让她不至于立刻沉没的支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