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来自外界的关怀话语,像寒冬里从门缝塞进来的几块微弱的炭火,带来了一丝必不可少的暖意,但无法驱散她内心那片广阔无垠的、冰封的荒原。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点开了与陈煜的微信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依然孤零零地、绝望地停留在她几天前发出的、那条试图进行“非暴力沟通”的信息上,像一座被遗弃在荒原中的墓碑,无声地诉说着她的失败和对方的冷漠。他再也没有发来任何只言片语,没有询问她是否安全抵达这个临时住所,没有哪怕一句出于基本礼貌的、形式上的关心,甚至连一个象征性的问号都没有。这种彻底的、如同对待陌生人般的沉默,比任何激烈的争吵和恶毒的言语都更清晰地宣告了他的态度——她的离开,她的痛苦,她的存在与否,对他而言,或许真的无足轻重,甚至可能是一种求之不得的清净。
这种认知,像一把在冰窖里淬炼过的、极其锋利的冰锥,精准而残忍地刺穿了林泠心底最后一点残存的、自欺欺人的幻想。她蜷缩在沙发宽大而冰冷的角落里,用双臂紧紧抱住膝盖,将滚烫的脸颊深深埋进臂弯里。黑暗中,往事如同一部失控的、画面斑驳的默片,带着嘈杂的内心独白,一帧帧、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疯狂闪现。
她想起了刚毕业那一年,和陈煜一起挤在城中村那个只有十几平米、终年不见阳光的狭小出租屋里。冬天没有暖气,两人裹着同一床厚厚的棉被,分吃一碗加了火腿肠和鸡蛋的泡面,呵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缭绕,那时他囊中羞涩,但眼神明亮如星,看向她的目光里充满了毫无保留的爱意和炽热的憧憬。他会因为她半夜随口说的一句“想吃街角那家的糖炒栗子”,就真的披上外套跑出去,在寒风中排队半小时,只为把一包热乎乎的栗子塞进她手里;他会在她因为加班而深夜归家时,固执地站在昏暗潮湿的巷子口等她,身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看到她时,脸上会露出如释重负的、傻气的笑容。
想起了他第一次创业遭遇惨败,不仅赔光了所有积蓄,还欠下一笔外债的那段灰暗日子。他变得消沉、易怒,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拒绝与外界交流。是她,用自己那份微薄的文案薪水,小心翼翼地支撑着两人的基本生活,默默承受着他的坏脾气,在他深夜醉酒归来时,为他清理污物,煮醒酒汤,一遍又一遍地、用近乎固执的信念鼓励他:“没关系,我们还年轻,输得起,我相信你一定能重新站起来。” 那时,他们就像两只在暴风雪中相互依偎、用体温取暖的刺猬,虽然被现实的尖刺扎得遍体鳞伤,但心却贴得前所未有的近,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脉搏的跳动。
想起了他的事业终于出现转机,逐渐步入正轨,赚到了第一桶金,他们兴奋地一起去看房,最终买下了那套可以俯瞰城市公园的公寓。装修期间,他们为每一个细节争吵不休——地板的颜色、窗帘的材质、沙发的款式……每一次争吵都以他的妥协或一个无奈的拥抱告终。还记得搬进去的那天晚上,房间里还空荡荡的,充斥着油漆和木材的味道,他兴奋地抱着她在空阔的客厅里转圈,大声说:“泠泠,你看,这就是我们的家了!我们要在这里生儿育女,过一辈子,我要让你成为最幸福的女人!” 那时,他眼中的光芒和笃定,让她觉得所有的等待和辛苦都是值得的。
那些甜蜜的、温暖的、带着烟火气的画面,如同色彩饱满的油画,与最近几个月来日益加剧的冷漠、令人心寒的疏离、一次次无功而返的沟通尝试,以及昨晚那场彻底撕破脸皮、字字诛心的残酷对峙,交织碰撞在一起,形成一种尖锐的、令人无法承受的时空割裂感。仿佛那些美好的过往只是一场精心编织的幻梦,而眼前冰冷绝望的现实才是唯一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改变了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悄然筑起了那样一堵高大厚重、无法逾越的冰墙?是他日益膨胀的事业成功和随之而来的自负,让他渐渐失去了共情的能力,变得冷漠而专制?是漫长岁月消磨了最初的激情,让一切都归于平淡和麻木?还是……黄莺的出现,根本就不是原因,而仅仅是一个导火索,一个恰到好处的契机,引爆了那些早已潜伏在关系深处、日益扩大的裂痕和无法调和的矛盾?
黄莺……想到这个如同优雅而危险的曼陀罗般的名字,林泠的心又是一阵剧烈的、生理性的抽搐。那个女人,像一道精心修饰过的、却带着致命毒素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了她看似稳固的生活堡垒,然后,用一种近乎从容不迫的姿态,轻而易举地摧毁了她视若珍宝的一切。她到底拥有怎样的魔力?她和陈煜之间,除了那些冠冕堂皇的“工作往来”和“战略合作”,到底还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纠葛和秘密?那个在酒吧里流露出的、转瞬即逝的脆弱和慌乱,又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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