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江南,桂花香得发腻,黏糊糊的湿热空气像一层薄膜裹在林砚身上,让他下意识扯了扯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衬衫。布料已经起了毛边,是高中穿了三年的旧款,在满校园潮牌、连衣裙的新生里,透着股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局促。
手里的大蛇皮袋沉甸甸的,袋口用粗麻绳松松系着,露出半截印着红牡丹的搪瓷罐 —— 那是妈妈亲手腌的酸菜,装了满满两罐。除此之外,袋子里还有一床打满补丁的棉被、几件换洗衣物,以及一双磨平了鞋底的帆布鞋。随着他的脚步,蛇皮袋在青石板路上拖出 “沙沙” 的声响,一缕酸香混着北方泥土的腥气漫出来,在馥郁的桂花香里,显得格外扎眼。
“同学,计算机系报道处往东边走,顺着指示牌就能看到。” 穿红马甲的志愿者递来一张校园地图,笑容和善,可目光扫过他的蛇皮袋时,还是几不可察地顿了顿,指尖悄悄往回缩了缩。
林砚攥紧地图,指腹沁出细汗。地图上的路线像蜘蛛网一样密密麻麻,比他高中三年刷过的压轴数学题还让人头晕。这所南方顶尖学府太大了,大到他站在教学楼前,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惶恐。
他是全村第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出发前一夜,爸妈在煤油灯底下忙活到大半夜,林母红着眼眶往他包里塞酸菜,反复叮嘱:“城里菜贵,酸菜下饭,省着点花,别跟人攀比。” 林父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烟锅 “吧嗒” 响了半宿,最后憋出一句:“好好读书,别让人看不起咱农村娃。”
这句话像块烧红的烙铁,从坐上绿皮火车的那一刻,一直烫在他心上。
报道处的老师效率很高,核对信息、签字、领宿舍钥匙,全程不过十分钟。林砚揣着还带着油墨味的钥匙,顺着楼梯往宿舍楼走,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衬衫紧贴着皮肤,又黏又痒。怀里的助学金通知书被攥得皱巴巴的,这是他能站在这里的唯一底气 —— 高考全县第一的成绩,换来了全额学费减免和每月三百块的生活补助。
302 宿舍在三楼尽头,推开门时,另外三个室友已经收拾妥当。靠门的男生正对着镜子喷发型胶,刺鼻的香味扑面而来;靠窗的戴着耳机打游戏,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坐在中间书桌前整理书本的男生抬头冲他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你好呀,我叫赵宇,本地的,也是计算机系的!”
林砚点点头,声音低得像蚊子叫:“我叫林砚,东北来的。”
他把蛇皮袋放在墙角,刚要弯腰解开绳子,宿舍门 “砰” 地一声被推开。一群穿着白色衬衫、系黑色领带的人走了进来,为首的男生个子极高,目测有一米八八,白衬衫熨得笔挺,领口扣得严严实实,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腕。他眉眼清俊,鼻梁高挺,可眼神却冷得像结了冰,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例行查寝,检查违规电器。” 男生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清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大功率电器、明火器具一律不准带,违反校规的当场没收,还要记过处理。”
林砚心里 “咯噔” 一下,下意识往墙角缩了缩。他的蛇皮袋里,藏着一个旧电煮锅 —— 那是妈妈特意托人在镇上买的,花了二十块钱,临走时反复交代:“在学校能煮点酸菜、煮点面条,比食堂省钱,别让自己饿着。” 他知道宿舍不让用大功率电器,可想着藏得隐蔽,应该不会被发现,没想到刚到就遇上查寝。
“都把行李箱、背包打开配合检查。” 男生身后的一个短发女生说道,手里拿着登记本,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室友们纷纷打开行李箱,赵宇还笑着打趣:“我们都是乖学生,哪敢带违规电器呀。”
那高个男生走得很慢,目光锐利得像扫描仪,掠过每个人的行李,最后停在了林砚的蛇皮袋前。他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似乎是被那股越来越浓的酸香呛到了。
“这个袋子,打开看看。” 他指了指蛇皮袋,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威压。
林砚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手心全是冷汗:“没、没什么,就是点衣服和吃的。”
“按规定来。” 男生的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目光落在他洗得发白的校服上,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所有个人物品都要检查,不能例外。”
身后的短发女生也跟着附和:“沈主席让你打开你就打开,别耽误大家时间,后面还有好多宿舍要查呢。”
沈主席?林砚心里默念着这个称呼,抬头看向男生。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睫毛很长,投下一小片阴影,可那双眼睛里的冷淡,却像针一样扎得人难受。他看得出来,这个人出身很好,是那种从小在温室里长大、从未吃过苦的人,自然也不会懂他这袋东西的意义。
林砚咬了咬牙,慢慢解开蛇皮袋的麻绳。两罐酸菜先露了出来,红色的搪瓷罐上还沾着几点泥渍,酸香瞬间弥漫开来,比刚才更浓烈。短发女生下意识捂住鼻子,嗤笑一声:“这什么味儿啊,也太冲了,宿舍里放这个,别人还怎么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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