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萨的血,尚未在指缝间彻底干涸,便已凝固成一种冰冷坚硬的重量,压在每个人的心头。SUV载着沉默与未散的硝烟气息,碾过断裂的隔离墩和烧焦的路牌,驶入了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外围。这里不再有乡村或小镇那种疏离的死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庞大、沉重、有条不紊的战争低吼。
UPA(美国人民解放军)第1集团军的主力集结点,设在原国家植物园及周边广阔区域。昔日的奇花异草与修剪整齐的草坪,此刻被钢铁洪流无情碾过。巨大的伪装网在树木和临时搭建的机库间连绵起伏,如同匍匐的怪兽。空气中混合着柴油废气、润滑油、潮湿的泥土味,以及一种淡淡的、属于大规模军队集结的金属与汗液的气息。
他们的SUV在数道由沙袋、铁丝网和身穿城市斑块数码迷彩、眼神锐利的UPA士兵把守的检查站前被拦住。每一次,李·史密斯都要重复他们的身份、来历、目的,展示CNN的证件(如今更像是一份可疑的遗物),解释后座玻璃上的弹孔和车身上未及清洗的深色污渍。士兵们的反应如出一辙:审视、核实、短暂的内部通讯,然后挥手放行,目光中除了职业性的警惕,并无他感。米萨的死,在这里只是又一个微不足道的背景音符。
最终,他们被指引到一片相对安静的边缘区域,靠近一条浑浊缓慢的小溪。这里似乎是后勤与民政协调处。几个大型帐篷外,穿着UPA制服但臂章有别于作战部队的文职人员,正处理着难民登记、物资分发,以及——阵亡者交接。
当乔尔搀扶着几乎虚脱的洁西,和李一起,向一位面色严肃、佩戴“政治委员”臂章的中年军官说明情况,并指向SUV后车厢时,气氛有了微妙变化。政委的眉头蹙起,他召来2名战士,低声嘱咐了几句。士兵们从车上小心翼翼地抬下米萨的遗体,用一块洁净的军绿色帆布仔细包裹。
“他为掩护平民和记者而牺牲……”政委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经过锤炼的、既非完全冷漠也非过度煽情的语调,“这种行为,体现了超越族群与阵营的人性勇气。UPA尊重这样的牺牲。”
接下来的仪式,简洁、庄重,与一路所见的混乱残酷形成刺目反差。米萨的遗体被安置进一口深色的、没有过多装饰的木质棺材里。4名臂戴“新美利坚合众国三军仪仗队”袖标的UPA士兵,步伐精准地将一面旗帜覆盖在棺椁之上——不是星条旗,也不是任何已知的州旗,而是一面设计简洁的旗帜:深蓝底色,中央偏左是一颗被橄榄枝半环绕的白色五角星,右侧是数道代表团结的白色竖条。一名仪仗队军官低声告诉李,这是“新美利坚合众国”的临时国旗。
政委亲自上前,仔细地将国旗抚平,盖好。他的动作一丝不苟,带着一种近乎宗教仪式般的专注。然后,他退后一步,和在场所有UPA军人一起,立正,敬礼。
“Ready——”仪仗队军官的口令短促有力。
8名持着经过改装、加长枪管以发射空包弹的M16A4步枪的礼兵,分成两列,同时举枪。
“Fire!”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8声整齐划一、震耳欲聋的枪响,撕裂了基地上空低沉的引擎轰鸣声。枪声在小溪与树林间回荡,惊起一群不知名的飞鸟。洁西浑身一颤,紧紧抓住了李的胳膊。李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看着。每一次枪响,都像是对米萨最后时刻那孤独枪声的一次遥远而庄严的回响。
枪声余韵未绝,天空传来低沉而尖锐的嘶鸣。3架灰黑色的F-22“猛禽”战斗机,以极低的高度、极快的速度,呈密集编队从集结点上空呼啸掠过,拉出的白色尾迹如同斩向苍穹的利刃。它们的出现,与其说是对葬礼的致意,不如说是对这片土地新主人的武力宣示,是对不远处那座白色建筑内仍在负隅顽抗之敌的无声威慑。
葬礼很快结束。棺材被抬上一辆等候的卡车,运往专门的墓地。政委转向李等人:“你们可以留在相对安全的后勤区域,我们会提供基本食宿。或者——”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他们随身携带的相机和摄像机,“如果你们仍坚持前往核心交战区,记录,我可以安排你们跟随下一批前往前沿观察所的通信兵车辆。但风险自担,我们无法提供专门保护。”
李几乎没有犹豫。“我们去前沿!”
乔尔点头。洁西苍白着脸,但紧紧抱住了她的摄像机,用力地、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般点了点头。她的眼神里,惊恐尚未完全褪去,却多了一种从浑浊泪水中沉淀下来的、异常坚硬的东西。
他们被带到1辆加装了装甲板和无线电天线的“悍马”车旁,跟随着了辆满载士兵和装备的军用卡车,组成1个小型车队,驶向华盛顿核心城区的方向。沿途的景象,如同驶入1个巨大而精密的战争蚁穴。涂着UPA标志(简化版的国旗图案)的M1A4主战坦克,炮管低垂,像沉默的巨兽般蹲伏在十字路口构筑的环形工事里。更轻盈迅捷的XM30步兵战车在废墟间灵活穿梭。庞大的M109A8自行火炮和箱式发射器结构的M270、“海马斯”火箭炮,在开阔地或公园草坪上展开,炮口森然指向数公里外的国会山及周边街区。天空中,CH-47“支奴干”重型运输直升机发出沉闷的轰鸣,吊运着沉重的机动卡车或拆解状态下的M777榴弹炮,像忙碌的工蜂,将致命的毒刺布置到最前沿的巢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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