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林焱睡得并不踏实。陌生的床铺,陌生的气味,还有脑海里时不时蹦出来的、属于原主的零碎记忆,像一部信号不良的老电影,断断续续地播放着。他梦见自己又回到了赛道上,风驰电掣,引擎轰鸣,可下一秒,赛道却变成了华亭县狭窄的青石板街,他的跑车成了颠簸的马车,引来两旁路人惊诧的目光。
他是被来福小心翼翼的呼唤声叫醒的。
“少爷,少爷?卯时三刻了,该起身了。”
林焱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窗外天光已经大亮,雀鸟在枝头叽叽喳喳。他挣扎着坐起身,只觉得浑身肌肉酸痛,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样。这具身体,底子还是太虚。
“少爷,姨娘刚才派人来传话,说今儿个您既大好了,按规矩,得去给太太请安了。”来福一边手脚麻利地端来温水帕子伺候他洗漱,一边禀报。
请安?林焱用着古代自制的简易柳枝蘸盐刷牙的动作顿了一下。对了,这是古代大家庭的日常流程,庶子庶女每日向嫡母请安,是规矩,也是表明尊卑地位的一种仪式。躲是躲不过去的。
他在来福的帮助下,换上了一件半新的靛蓝色细布直身,头发也被来福笨拙但努力地束成了发髻,用一根普通的木簪固定。看着铜镜里那张尚显稚嫩、带着病后苍白的脸,林焱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表情,试图找回几分原主记忆中那种怯懦畏缩的神态。
“走吧。”他声音还有些沙哑。
出了他那位于偏院的小小房间,穿过几道回廊,越往主院走,院落越发轩敞,打扫的仆役也多了起来。那些仆役见到他,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躬身行礼,口称“二少爷”,但眼神中却少了几分对嫡出少爷林文博那种发自内心的敬畏,更多的是一种程式化的恭敬,甚至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打量。
林焱目不斜视,心里却门儿清:在这府里,他这庶出的“二少爷”,分量着实有限。
快到主院正厅时,周姨娘已经等在月亮门下了。她今日换了件略新些的湖蓝色褙子,脸上薄施脂粉,掩去了些憔悴,但眼底的紧张却藏不住。见到林焱,她快步迎上来,先是上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衣着整齐,精神尚可,才微微松了口气。
“焱儿,待会儿见了太太,规矩些,莫要多言,问什么答什么便是。”周姨娘低声叮嘱,伸手替他理了理本就很平整的衣领,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太太若问起你的病情,便说已无大碍,多谢太太挂心,万不可显出惫懒或不满,记住了?”
“记住了,姨娘。”林焱点头。这套路他懂,低调做人,装乖卖巧,避免成为靶子。
母子二人一前一后走进正厅。厅内布置得颇为气派,红木家具擦得锃亮,多宝格上摆着些瓷器古玩,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主位上空着,嫡母王氏尚未到来。只有两个穿着体面的大丫鬟垂手立在两侧。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才听得环佩叮当,一阵香风袭来。王氏扶着一个小丫鬟的手,款步从内室走了出来。她约莫三十五六上下,穿着绛紫色缠枝莲纹的缎面褙子,头戴赤金头面,面容保养得宜,只是眉眼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刻板与矜持。她身后,跟着一个穿着宝蓝色锦袍、面色略显苍白、眼神带着几分骄纵的少年,正是嫡兄林文博。
林焱和周姨娘连忙上前,躬身行礼:“给母亲(太太)请安。”
王氏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在林焱身上扫过,像是评估一件不甚满意的物品:“瞧着气色是好了些。既是大好了,便该收收心,莫要再像往日般顽劣。读书上进才是正理,整日里无所事事,成何体统?”
这话听着是教诲,实则带着敲打和贬低。周姨娘忙扯了扯林焱的袖子,林焱会意,低着头,用符合人设的、细若蚊蚋的声音应道:“是,母亲教诲的是,孩儿记下了。”
王氏似乎对他的恭顺态度还算满意,不再看他,转而看向周姨娘,语气平淡无波:“周姨娘,焱儿年纪不小了,你平日也该多督促些。虽说资质有限,但总不好太过荒废,没得让人说我林家连个庶子都教导无方。”
周姨娘偷偷的翻过白眼然后马上脸上堆起谦卑的笑,躬身道:“太太说的是,妾身一定严加督促,绝不敢懈怠。”。
这时,一旁的林文博似乎觉得无聊,打了个哈欠,斜睨了林焱一眼,嘴角扯出一抹讥诮的弧度,用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在场人都听到的声音说道:“母亲,您跟一个榆木疙瘩说这些,岂不是对牛弹琴?二弟他呀,能认得几个字就不错了,指望他读书上进?怕是比登天还难。我看呐,还不如早点给他寻个铺子去学算账,将来也能给家里帮衬点琐事,总好过白吃闲饭。”
这话可谓刻薄,直接将林焱定性为“废物点心”和“吃闲饭的”。周姨娘的脸色瞬间白了白,却不敢出声反驳。正厅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那两个大丫鬟也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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