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请说。”
林瑾瑜走回书案，取出信笺，提笔写字，“沈小姐人品高洁，通情达理，必不会因此事介怀，但我总该亲自与她说一声。”
林楚悦看着他写信时认真的侧脸，心中暗暗佩服大哥这份心性，当真担得起“君子”二字。
信很快写好，待墨迹晾干，林瑾瑜折好放入信封，又从书案下的抽屉中取出一只锦盒，一并递给林楚悦。
“这盒里是一方歙砚，是我在南边游学时所得，沈小姐善书，应会喜欢。”
“劳烦四妹走一趟了。”
林楚悦接过，郑重道：“大哥放心，我明日就去。”
翌日，林楚悦从映雪堂下学后，匆匆吃罢午膳，换了身藕荷色绣兰花的襦裙，持拜帖往沈府而去。
沈府坐落在城东，离洛都书院只隔一条街巷。
府邸不算气派，但白墙黛瓦，几枝玉兰花从院墙内探出来，极其清雅。
门房引她进去。
绕过影壁，便见庭院疏朗，种着数丛青竹和几株梅树，中间一条蜿蜒曲折的碎石小径，处处透着诗书传家的书卷气。
沈瑶的院子叫“墨韵居”，在沈府东侧，院子内种着一株高大的玉兰树，廊檐下挂着一串用竹片和贝壳串成的风铃，风吹过发出哗啦啦的清脆声响。
沈瑶此时正坐在玉兰树下的石桌边自己对弈。
她穿了身天水碧裙裳，头发挽了个侧髻，用一根碧玉簪固定。
午后的阳光透过玉兰花枝洒在她身上，整个人清雅得像是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
见林楚悦来了，她把手中的棋子放入棋罐，起身相迎笑道：“林妹妹。”
“沈姐姐。”林楚悦还礼，“冒昧打扰。”
“那里的话，快请坐。”沈瑶引着她坐下，“我刚沏了茶，是今年新摘的明前龙井，你尝尝。”
两人坐下，林楚悦抿唇一笑：“沈姐姐唤我楚悦便好。”
心里却在想，自己万万担不起“林妹妹”三字啊！
说着她将锦盒和信取出，“这是我大哥托我带给你的。他说，请姐姐勿要为他担忧。”
沈瑶接过，先打开信笺。
她看得很慢，面色平静，唯有那双眼睛慢慢露出笑意。
看完信又打开锦盒，看见那方歙砚，伸出手抚了抚，莞尔道：“他总是记得这些。”
声音中带着熟稔。
林楚悦忽然觉得，大哥和沈瑶或许并非盲婚哑嫁，这两人应是早就认识。
沈瑶将东西仔细收好，抬眸看向林楚悦，“其实春闱放榜那日，我父亲回来便说了结果。”
“我本以为……他会消沉一振，可看到这封信，”她垂眸看着手中薄薄的信笺，“信中没有一句自怨自艾，反而宽慰我莫要失望，说三年后再战。这样的心性，很难得。”
林楚悦点头，她也佩服林瑾瑜这种败而不馁的品质，“我大哥的确是‘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沈瑶见她一本正经夸人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哪有你这样夸自家人的。”
她看了眼棋评，问道：“楚悦，可会下棋？”
林楚悦闻言，老老实实道：“正在学习中，棋艺极差。”
“扑哧——”沈瑶又笑了出来，“无妨，我总是自己跟自己下，怪无趣的，你陪我下一局？”
她将棋枰转了个方向。
林楚悦欣然应允，执黑子先行，“那沈姐姐可要让让我。”
学了这么久的棋，她落子仍然全凭直觉。沈瑶却是高手，每一步都从容不迫，但又不着痕迹地给林楚悦留下破局的口子。
两人一边下棋，一边闲聊。
“楚悦这棋风，倒是率直可爱。”沈瑶落下一子，浅笑道：“不循定式，不惧输赢，只凭本心落子。”
“棋品如人品，楚悦的性子，我很喜欢。”
林楚悦有些不好意思，除了严夫子外，沈瑶是第二个与她下棋的人，“姐姐谬赞，我学了许久还没学会太多。”
沈瑶看着她，“这世上会下棋的人太多，可能下出自己棋路的人太少。你这样，反而难得。”
林楚悦被她夸得十分不好意思，天啦，沈瑶可真会说话，再夸下去，自己就要飘飘欲仙了。
一局棋下完，她输得毫无悬念，但却半点儿不恼，反而兴致勃勃向沈瑶请教棋技。
沈瑶耐心讲解，毫不藏私，言谈间更是引经据典，让林楚悦受益匪浅。
聊着聊着，便聊到了林瑾瑜身上。
“我还记得与你大哥第一次相见的情形。”这一刻沈瑶突然想跟人说一说自己心里的林瑾瑜。
林楚悦早就猜到二人相识，她捧着茶盏，安静地听着。
“前年秋天，书院举办文会。”沈瑶声音轻柔，唇角泛着笑意，“我躲在屏风后偷看。”
“有个寒门学子诗写得极好，却被几个世家子弟讥讽‘酸儒’。旁人唯恐得罪他们，都在附和，唯有你大哥起身，当众将那首诗逐句赏析，赞其‘情真意切’。”
她眼中亮着光彩，彷佛又看到了当时那一幕，“他说‘诗以言志，贵在真心，若以门第论，与买椟还珠何异？’”
“我忍不住探出头去看，见他一身青衫，不卑不亢，字字铮铮。心里想着，原来这世上果真有端方君子。”
“后来得知父亲为我定下亲事，对象竟是他。”说到这里，沈瑶脸颊微红，有些羞涩，“我想，这婚事或许不坏。”
“确实不坏。”林楚悦把茶盏放回桌上，想到自己年前生病，嫡母不愿意请太医，是大哥带着太医从书院赶回来。
她看着沈瑶认真说道：“沈姐姐，我大哥那人，最重情义。你放心，他定不会负你。”
沈瑶嫣然一笑：“我知道，所以这次他春闱未中，我不担心。”
“对了，楚悦，过几日我想去城外柳堤踏青，你可愿同往？”
“自然愿意！”林楚悦现在对沈瑶好感爆棚。
她心思一转，“只是踏青还是人多些更热闹。沈姐姐若不介意，我想叫上我三姐和……大哥一起，可好？”
沈瑶绯红着脸点点头。
林楚悦微笑，大哥啊，妹妹再为你们婚前助力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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