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萌的眼泪和那句撕心裂肺的“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像投入死水的巨石,在李守兔心中掀起滔天巨浪。然而,那汹涌的情感风暴并未持续太久。麦萌几乎是瞬间就收住了崩溃,用手背狠狠抹去脸上的泪痕,仿佛刚才那个脆弱失控的人只是幻影。她挺直背脊,恢复了那副矜贵疏离的姿态,只是眼圈泛红,呼吸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对不起,”她的声音重新裹上冰壳,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我失态了。你好好养伤。” 她没再看李守兔,目光扫过他那受伤的腿时,瞳孔似乎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但最终什么也没说。这么短时间连续两次受伤,一般人都经受不住。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哒、哒”声再次响起,比来时更急促、更用力,带着一种逃离般的决绝,消失在走廊尽头,只留下淡淡的昂贵香水和泪水的混合气息,以及李守兔满心的惊涛骇浪和一片狼藉的茫然。
麦萌的探视,非但没带来丝毫慰藉,反而像在他本就摇摇欲坠的世界里又凿开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那眼泪是真的,那质问里的痛楚是真的,可她瞬间的抽离和冰冷也是真的。这巨大的反差和其中的禁忌意味,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在伤痛的间隙里滋生着更深的困惑和一丝他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悸动。
几天后,李守兔不顾医嘱,强撑着出了院。腰间的钝痛和手臂的不便时刻提醒着那晚的狼狈,但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医院里那无所事事的死寂。他需要回到那个地方,哪怕那里冰冷如铁。
回到刑侦支队,迎接他的不是慰问,而是一种更加露骨的冷淡和一种心照不宣的疏离。技术科的门对他而言仿佛成了禁区。偶尔在走廊遇见纪科长,对方也只是公式化地点点头,镜片后的眼神带着一种“你怎么还在这里”的审视。分管支队长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连一句“伤好了?”的客套都吝于施舍。同事们看他的眼神,混杂着同情、隐隐的嘲笑,以及一种“别给我们惹麻烦”的排斥。
那把带血的钥匙,那份被他视作救命稻草的泥土报告和DNA报告,似乎彻底石沉大海。他几次鼓起勇气想去技术科询问进展,得到的答复千篇一律:“正在分析比对”、“有消息会通知你”、“李警官,你先安心处理其他工作”。
“其他工作”是什么?是一些陈年旧案的卷宗整理,是协助内勤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邻里纠纷,甚至被安排去给新来的实习生讲解毫无技术含量的社区走访规范。他成了一个被边缘化的透明人,一个“摔坏了脑子还执迷不悟”的笑话。那些关于“兔子脚印”、“专业对口”的窃窃私语,像无形的针,无处不在。
李守兔憋着一股气,一股混杂着愤怒、委屈和极度不甘心的浊气。他不能倒下,更不能认输。麦萌那句冰冷的“不合时宜”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那把钥匙,那个影子,是他唯一的证明。他开始利用一切零碎时间,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偷偷复盘那个雨夜。
他反复回忆废弃工厂后巷的地形——狭窄、泥泞、堆满杂物。那个黑影消失的方向……他凭着记忆,在纸上画出简陋的地图,标记可能的逃跑路线。他一遍遍回想黑影的轮廓、动作的细节,试图抓住任何被忽略的线索。他甚至利用午休时间,偷偷溜回那个已经清理过、但在他心中意义非凡的巷子,忍着腰伤,在泥泞和杂物中艰难地搜寻,希望能找到被遗漏的蛛丝马迹,比如一枚烟头,一片衣角,或者……另一个脚印。
然而,巷子经过多日的打扫和雨水的冲洗,早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除了垃圾,一无所获。疲惫和挫败感像冰冷的潮水,一次次将他淹没。腰伤在阴雨天发作得更加厉害,疼得他直冒冷汗。他只能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喘息,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感觉自己像一只困在钢筋混凝土牢笼里的瘸腿野兔,徒劳地刨着坚硬的土层。
这天下午,李守兔刚把一摞整理好的旧卷宗送回档案室,在走廊拐角处,隐约听到了技术科虚掩的门里传出的对话。是技术科那个总爱阴阳怪气的年轻科员小吴的声音:
“啧,那‘兔子警官’还没死心呢?昨天又去那破巷子转悠了,腰都直不起来,看着真可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另一个声音响起,是技术科资格较老、平时看起来还算和善的老黄,“瞎折腾啥呢?那案子纪科都定了性,意外!他自己失足摔的!那钥匙?嘿,谁知道是不是他自己以前掉那儿的旧玩意儿,正好摔懵了看见,就赖上凶手了?”
“就是!还什么DNA、泥土报告,”小吴嗤笑,“那点东西,能说明啥?城里哪个犄角旮旯没点泥土?DNA?没比中库里的人,跟大海捞针有啥区别?也就他自己当个宝。”
“关键是麻烦!”老黄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耐烦,“他这么一闹,搞得我们好像工作不力似的。纪科都暗示了,这案子……点到为止,别深究。有些人啊,就是不懂看眼色,非要把事情搞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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