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另一头,市局家属院深处那套宽敞却冰冷的大房子里,空气却凝固得像一块铁。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灿烂的阳光,偌大的客厅只开了一盏光线惨白的顶灯,照着客厅中央那张巨大的红木茶几。
郝木峰几乎是掐着上班的点回来的,带着一身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某种事成之后的松弛。昨夜布下的网没能抓住李守兔,让他心头始终梗着一根刺,但齐新丽那边处理得还算干净,暂时找不到由头发作,只能另寻时机。他烦躁地扯开一丝不苟的领带,随手把公文包扔在昂贵的真皮沙发上。
“小雪?还没起?”他习惯性地问了一句,声音里听不出多少关切,更像是一种例行公事的确认。往常这个时候,李雪要么在厨房准备早餐,要么已经出门送孩子上学了。
没有回应。客厅里静得可怕,只有他腕表秒针细微的“咔哒”声。
郝木峰皱起眉,这才察觉出异样。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客厅,猛地定住了。
李雪就坐在背光处的单人沙发里,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像。她身上还是昨晚那套出门的衣服,头发有些凌乱,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睛却亮得吓人,直勾勾地看着他,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郝木峰从未见过的、令人心悸的东西——那是彻底心死后的平静,平静之下是即将爆发的熔岩。
“你……”郝木峰心头莫名一紧,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瞬间消失,被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他强自镇定,脸上堆起惯常的、带着官威的温和笑容,“坐这儿干嘛?灯也不开。”他伸手想去开旁边的壁灯。
“啪!”
一声清脆的爆响,不是开关的声音。一个冰冷的、硬邦邦的东西被李雪狠狠掼在光洁如镜的红木茶几上,滑行了一段距离,正好停在郝木峰面前。
那是一部手机。屏幕是亮着的。
郝木峰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是被冻在了脸上。他疑惑地低头看去。
屏幕上,一张照片清晰得刺眼。
背景是富丽堂皇的酒店走廊地毯。时间是深夜,灯光暧昧。照片的主角,正是他自己。他微微侧着身,手臂以一种极其亲密、逾越了正常上下级关系的姿态,紧紧搂着一个年轻女人的腰。女人穿着性感的紧身连衣裙,妆容精致,头微微靠向他的肩膀,脸上带着迷蒙的笑意。而他,郝木峰,市局位高权重的政治部主任,正微微低头,嘴唇几乎要贴到那女人光洁的额角。两人姿态亲昵,神情放松,正从一扇虚掩的酒店房门里走出来。
轰隆!
郝木峰感觉像是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了天灵盖!全身的血液瞬间涌上头顶,又在下一秒退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刺骨的冰冷。那张在主席台上永远从容不迫、在文件上签批时沉稳有力的脸,此刻惨白如金纸,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连瞳孔都因为极致的惊恐而骤然收缩。精心构筑的世界,在这一刻被这张小小的照片轰然击碎,露出底下不堪入目的泥泞。
“小雪!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几乎是扑过去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慌乱而劈叉、变调,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威严与沉稳。他一把抓起茶几上的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屏幕里,仿佛要生生抠掉这铁一般的罪证。
他死死盯着照片,大脑一片空白,疯狂地想着任何可以狡辩的借口。然而下一秒,照片里一个不起眼的细节,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击中了他混乱的神经。
拍摄的角度!
照片的视角很低,明显是蹲着或者躲在走廊某个角落拍的。拍摄者的位置……郝木峰的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瞬间闪回昨夜在酒店房间内的片段——门外那阵短暂却清晰的高跟鞋脚步声!笃、笃、笃……在门口停顿了那么几秒!那位置,那停留的时间……与眼前这张照片的拍摄角度和时机,完美地吻合!
不是李守兔那个疯子!是他自己的妻子!李雪!她竟然亲自来了!像猎人一样,在他偷情的房门外,冷静地蹲守,拍下了这致命的一刻!
这个认知像一剂强效的镇定剂,瞬间注入了郝木峰濒临崩溃的神经。巨大的惊恐如同退潮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以及一种荒谬的、难以言喻的放松。紧绷的身体微微松弛下来,冷汗浸透的后背紧贴着冰凉的衬衫。
原来“敌人”在这里!不是那些虎视眈眈的政敌,不是那个滑不留手的李守兔,是自己后院起火了。只要不是外面的人,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对付李雪,他自信比对付外面的豺狼容易得多。
他脸上那濒死般的惨白褪去了一些,深吸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时,眼神里虽然还残留着惊悸,但已经找回了惯常的、带着点敷衍和居高临下的镇定。他甚至扯动了一下嘴角,试图挤出一个安抚的、却极其虚假的笑容。
“小雪,”他放下手机,声音平稳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点工作场合才用的、故作轻松又带着点严肃的口吻,“你误会了,真的。完全不是你想的那回事!”他刻意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措辞,又像是在强调事情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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