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进302后,日子似乎暂时平静了下来。李守兔每天两点一线,工厂和出租屋,像上了发条的钟。唯一的不同,是隔壁那个精神矍铟的老头,马一智。
老马成了李守兔新生活中一抹暖色。他热情得不像个城里人,隔三差五就端碗汤、送盘饺子过来,说是“一个人吃没滋味”。李守兔起初拘谨,但架不住老马的真诚,加上远离家乡的孤寂,渐渐也就接受了这份邻里情。
一来二去,两人熟络起来。李守兔发现,马一智这个“赤脚医生”的名头,绝非虚言。他那间不大的301室,简直像个微型中药铺。靠墙一排老旧的木柜,密密麻麻的小抽屉上贴着泛黄的标签:当归、黄芪、三七……空气里常年弥漫着一种微苦而清冽的草药香。窗台上晒着不知名的草根树皮,阳台角落还种着几盆绿油油的薄荷和紫苏。
没活干的休息日,李守兔常被老马拉去“串门”。老马泡上一壶酽酽的茉莉花茶,两人就坐在他那张磨得发亮的八仙桌旁闲聊。聊着聊着,话题总绕不开老马的本行。
“守兔啊,你看这天儿忽冷忽热的,最容易感冒。”老马呷了口茶,指着桌上几个小纸包,“这包是苏叶、防风、荆芥穗,感觉有点发冷打喷嚏,赶紧煮水喝,发发汗就好。这包是金银花、连翘、板蓝根,嗓子疼、有点热的时候用。”
李守兔听得认真。他虽是个刷漆工,但在老家那片连绵的大山里长大,从小自己在山林里钻,对各种野花野草、树根树皮熟悉得很。村里老猎户,也懂点土方子,被蛇咬了、砍柴划伤了、闹个肚子,都是就地取材。也跟着学了一点
“马叔,您这金银花挑得真好,花苞饱满,颜色青白,不像有些晒过头了,发黄发暗,药效就差远了。”李守兔拿起一小撮金银花,凑近闻了闻,肯定地说。
老马眼睛一亮,颇为意外:“哟?小李,你还懂这个?”
李守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山里长大的,见得多了。小时候我懒,不喜欢干农活,喜欢满山跑,认识不少草药。像车前草治拉肚子,鱼腥草捣烂了敷消肿,艾草熏蚊子……都懂点皮毛。”
“了不得!”老马拍了下大腿,看李守兔的眼神更添几分欣赏,“这可是家学渊源啊!来,咱爷俩好好说道说道。”他兴致勃勃地拉开几个抽屉,“你看这丹参,怎么挑好的?这茯苓,野生的和种植的,区别在哪儿?……”
李守兔凭着儿时的记忆和山民的直觉,竟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有些看法还让老马这个“老江湖”频频点头,直呼“在理”。两人一个经验丰富,理论扎实;一个实践感知强,对药材的“灵性”有独到见解,聊起中草药来竟十分投机。
老马不再把李守兔当晚辈,更像是平辈论交的“药友”。他开始教李守兔一些更实用的东西:怎么根据简单的症状判断寒热虚实,几个急救穴位的位置和按法(比如合谷止头痛、内关止呕心),甚至教他认脉象,体会那细微的“浮、沉、迟、数”。
李守兔学得很用心。这不仅仅是兴趣,更像是在这危机四伏的环境里,多掌握一门保命的手艺。老马教的东西简单直接,不搞玄虚,特别对他这种在危险边缘行走过的人的胃口。
一天下午,阳光透过老马家糊着旧报纸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来,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和药香。两人刚讨论完一味草药,老马放下茶杯,目光落在李守兔脸上,久久没有移开。那眼神不再是看“药友”的欣赏,而是带着一种职业性的、近乎穿透的审视,眉头微微蹙起。
李守兔被他看得心里发毛:“马叔,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老马没答话,又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了几分:“小李啊,马叔干这行几十年,看过的病人不计其数,也琢磨出一点看人的门道。有些东西,不光是病气,还有……运道,会显在脸上。”
李守兔的心咯噔一下,莫名想起赵管理员和老马都提过的“意外”。他勉强笑了笑:“马叔,您还会看相啊?”
“谈不上看相,”老马摆摆手,“中医讲究‘望闻问切’,这‘望’字排第一,看的是神、色、形、态。看得多了,自然能看出些门道。”他顿了顿,目光如炬地盯着李守兔的眉心、眼周、印堂,语气变得异常严肃,“守兔,马叔跟你投缘,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您说,马叔。”李守兔坐直了身体,手心有点冒汗。
“唉,”老马叹了口气,“你这面相……不好。眉间纹深且乱,主忧思过重,是非不断。印堂……隐隐发暗,山根(鼻梁根部)低陷,此乃‘悬针纹’隐现之兆。主……主一生劳碌奔波,麻烦缠身,是灾祸不断的格局啊。”
李守兔的脸色瞬间白了。老马的话像冰锥一样刺进他心里。工厂里的暗算、郝木峰的威胁、被赶出宿舍、租到这间“凶宅”、夜里楼下的黑影……一幕幕在眼前闪过。难道这一切,真的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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