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子被李守兔和马一智合力搀扶到老马那张平时泡茶闲坐、此刻却充当了临时手术台的八仙桌上躺下。他疼得浑身哆嗦,豆大的汗珠混着灰尘从额头上滚落,嘴里嘶嘶地吸着冷气,右手死死捂着左肋下方。暗红色的血已经浸透了他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还在不断地从指缝间洇出来,在粗糙的木桌面上积了一小滩,散发出浓重的铁锈腥味。
空气里那股清冽的药草香,瞬间被这股血腥气冲得七零八落。
“守兔!快!把柜子最底下右边那个红漆木箱子拖出来!”马一智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李守兔从未听过的、属于战场军医般的紧迫感。他一边迅速解开汉子染血的衣扣,一边头也不抬地吩咐,动作麻利得不像个老人。
李守兔被这阵仗惊得心砰砰直跳,手心全是冷汗,但看到老马那异常沉着的眼神,一股莫名的力量支撑着他。他应了一声,几乎是扑到墙角那个最老旧的药柜前,手忙脚乱地拖出那个沉重的红漆箱子。箱子打开,里面并非全是草药,而是分门别类放着许多布包、瓷瓶、甚至还有一套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闪着冷光的金属器具——剪刀、镊子、缝合针线!李守兔瞳孔一缩,这绝不是普通“赤脚医生”会有的东西!
“拿剪刀、镊子、那瓶深褐色的金疮药粉,还有旁边那个白瓷瓶里的药水!快!”马一智的声音再次传来,他已经完全撕开了汉子的衣服,露出了伤口。
李守兔不敢怠慢,抓起老马要的东西,几步冲到桌前。只看了一眼那伤口,胃里就一阵翻腾——左肋下靠近腰侧,一道长约三寸的皮肉翻卷的裂口,边缘参差不齐,深可见肉,甚至能看到一点白森森的骨茬!鲜血正汩汩地往外冒。这绝对是利器捅刺造成的!
“按住他肩膀!别让他乱动!”马一智低喝一声,接过李守兔递来的剪刀,没有丝毫犹豫,咔嚓几下就把伤口周围碍事的布料彻底剪开。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汉子痛得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挺,被李守兔死死按住。李守兔能感觉到手下肌肉的紧绷和颤抖,也能闻到汉子身上浓重的汗味、尘土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戾气。这人绝不是普通工人!他眼角余光扫过汉子粗壮的手臂和脖颈处露出的、被汗水浸湿的模糊刺青一角,心更是沉到了谷底——麻烦,天大的麻烦!
“忍着点!”马一智拿起那个白瓷瓶,拔开塞子,一股极其浓烈刺鼻、类似高度白酒却又带着辛辣药草的味道弥漫开来。他毫不犹豫地将瓶中药水直接倾倒冲洗在狰狞的伤口上!
“啊——!”汉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剧烈弹动,差点把李守兔掀翻。伤口接触到药水,瞬间冒出大量白色的泡沫,发出轻微的“滋滋”声,鲜血的涌出竟然肉眼可见地减缓了!
李守兔看得头皮发麻,这药水的刺激性也太强了!但他明白,这是在消毒、止血!非常时刻,只能用非常手段!
“按住!”马一智再次低喝,声音沉稳得可怕。他迅速放下药瓶,拿起镊子,在伤口里快速而精准地拨弄检查了几下,眉头紧锁:“还好,没伤着内脏!万幸!守兔,金疮药粉!”
李守兔赶紧把那个深褐色、散发着奇异辛凉苦涩气味的药粉瓶递过去。马一智拔开塞子,将里面细腻如尘的药粉,像不要钱似的,厚厚地、均匀地倾洒在整个伤口创面上!
药粉接触到血肉模糊的创面,又是一阵令人牙酸的“嘶嘶”轻响,仿佛在吸收着血液和污物。神奇的是,刚才还在缓慢渗血的伤口,在厚厚药粉的覆盖下,出血竟真的被止住了大半!只剩下边缘还有细微的渗血。
汉子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一些,大口喘着粗气,脸色依旧惨白如纸,但眼神里的恐惧稍稍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对马一智的敬畏。
马一智没有丝毫松懈,拿起消毒过的针线(李守兔这才发现老马刚才已经用那刺鼻药水擦拭过针线),手法快得几乎带出残影。那根弯针在他枯瘦却异常稳定的手指间翻飞,精准地穿过翻卷的皮肉边缘,一针,又一针,将那道可怕的裂口迅速拉拢、缝合。他的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沉稳、精准、高效,带着一种千锤百炼的韵律感。李守兔看得目瞪口呆,这绝非一朝一夕能练就的功夫!马叔年轻时候,到底经历过什么?
不到十分钟,那道狰狞的伤口被缝合得整整齐齐,上面覆盖着厚厚一层深褐色的药粉,像一道丑陋却守护着生命的符咒。
马一智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眼神里的锐利稍稍褪去,恢复了平时的温和,但那份凝重仍在。他拿起干净的布条,开始熟练地为汉子包扎。
“谢……谢谢马大夫……救命之恩……”汉子虚弱地开口,声音沙哑。
马一智包扎的动作没停,只是淡淡地问:“怎么弄的?”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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