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守兔把杯底最后一口酒灌进喉咙,但是 感觉灌到喉咙的不是酒,是王会计那在外又有家的事,李月儿多好,这个天杀的王会计。回到家我一定告诉李月儿,让她抓紧时间再找,也对得起她对自己的好。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却压不住心里翻涌的烦躁。同事还在扯着嗓子喊再来两串腰子,他却突然站起身:“我得走了,家里那边还事等着呢。”
同事舌头已经有点打结,挥着手笑:“急啥,不是说好了九点……”话没说完就被李守兔按住肩膀:“真有事,下次我请。”他抓起外套快步往巷口走,身后小陈还在喊“记得把账结了”,他头也不回地应了声“知道了”。
李守兔步子越走越快。路过301室楼下时,他仰头看了眼三楼的窗户,灯亮着,昏黄的光晕透过窗帘缝泄出来,像只醒着的眼睛。他深吸口气,噔噔噔跑上楼梯,掏出钥匙刚要插锁孔,门突然开了。
老马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手里拿着块擦桌布,看见他就往屋里让:“回来了?我估摸着你也该到了。”屋里的血腥味已经淡了很多,地上铺着层新的报纸,墙角堆着几个扎紧的黑塑料袋,显然是收拾过了。
“马叔,让您等久了。”李守兔换鞋时瞥见桌上摆着两碗面条,卧着荷包蛋,旁边还有碟咸菜,“您还没吃?”
“等你一起。”老马把他按到桌边,“跟工友喝酒了?”
李守兔扒拉着面条,犹豫了半天还是把遇见本村王会计的事说了。老马听完没说话,只是慢悠悠地喝着面汤,半晌才开口:“这种事,撞见了是缘分,躲不过的。”
“我就是觉得堵得慌。”李守兔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月儿嫂子在村里硬撑着,他倒好,在外面又成了家。这叫什么事?”
老马放下碗,用粗糙的拇指摩挲着碗沿:“人活着,总有想不通的坎。你月儿嫂子能当上妇联主任,说明她自己立住了,这就比啥都强。至于王会计……他欠的债,早晚得自己还。”
李守兔闷头吃面,忽然想起什么:“马叔,您跟我回趟老家吧?”
老马抬眼看他:“回去干啥?”
“您在城里待着也闷,跟我去乡下透透气。”李守兔眼里亮起来,“正好村里换届,我得回去跟月儿嫂子他们对对账,顺便把下半年的扶贫物资清单定了。您也尝尝咱山里的野栗子,比城里卖的香多了。”
老马沉默了会儿,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夜空:“多少年没到乡村去过了……”
“就当陪我走一趟。”李守兔往他碗里夹了个鸡腿,“我那两间老屋去年刚翻修过,虽然不敞亮,但保证比城里舒坦。”
第二天一早,李守兔去厂里请了假,回来时看见老马正蹲在屋里收拾东西。他手里拿着个磨得发亮的铜烟袋,旁边放着个蓝布包袱,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了些啥。
“马叔,咱坐长途汽车去,三个钟头就到镇上,我让铁蛋来接咱。”李守兔把帆布包往肩上一甩,里面装着给翠花带的花布和给铁蛋买的算术本。
长途汽车在盘山路上晃悠,李守兔靠着车窗打盹,迷迷糊糊感觉有人碰他胳膊。睁眼看见老马正盯着窗外,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嘴角微微翘着。车窗外是连绵的青山,梯田像绿毯子似的铺在坡上,偶尔有几间瓦房嵌在树丛里,烟囱里飘着白花花的烟。
“这山看着比以前绿了。”老马轻声说。
“前几年封山育林,树都长起来了。”李守兔笑着往他手里塞了个苹果,“到了镇上先吃碗羊汤,王家羊肉汤很有名,有句戏称,不喝王家羊肉汤,枉来凹山走一趟”
车到镇上时,日头刚过晌午。李守兔刚下车就看见个半大孩子冲过来,黑黢黢的脸蛋上挂着两坨高原红,正是铁蛋和翠花。
“兔叔!”铁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眼睛却直勾勾盯着老马,“这是……”
“叫马爷爷。”李守兔把铁蛋往老马跟前推了推,“这是马爷爷,跟咱回村里住几天。”翠花也窃声地喊了一声。
铁蛋怯生生地喊了声“马爷爷”,老马难得露出点笑模样,从口袋里摸出块水果糖塞给他:“好孩子。”
四人往村里走,土路两旁的玉米地已经泛黄,风一吹沙沙响。铁蛋一路上叽叽喳喳,翠花一句话不说,跟在李守兔后面。
“守兔哥回来啦!”李月儿笑着迎上来,看见老马又停下脚步,“这位是?”
“这是马叔,我城里的长辈。”李守兔接过她手里的针线笸箩,“快叫马叔。”
李月儿红着脸喊了声“马叔”,转身就往家里走:“我去烧水!”
李守兔的老屋在村东头,院子里种着棵老枣树,枝桠都快伸到房顶上了。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喊了声“我回来了”他知道家里没有别人,但是,他每一次回家都会这么喊一声。他感觉,喊这一声,感觉踏实。感觉家里的长辈都还在。
老马走进屋,打量着屋里的摆设。墙上贴着孩子们得的奖状,八仙桌上摆着个搪瓷缸,上面印着“劳动模范”四个红漆字。李守兔把老马的包袱往炕边放,突然想起什么,冲外面喊:“翠花,铁蛋,过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