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1室那浓烈的血腥味和惊心动魄的一夜,如同刻在李守兔脑海里的烙印。第二天在厂里,他总有些心神不宁,眼前时不时闪过那皮肉翻卷的伤口、老马沉稳如磐石的眼神,还有那汉子身上若有若无的戾气。马叔那句“树欲静而风不止”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复在耳边回响,让他既感到一种沉甸甸的压力,又隐隐生出一股面对风浪的底气。
下班铃一响,李守兔就匆匆收拾东西。他记着昨晚的话,要早点回去帮老马收拾。刚走出厂门,几个平时关系不错的工友就围了上来。
“守兔!走啊!今天发饷,哥几个搓一顿去!老地方,地摊烧烤!”说话的是大刘,嗓门洪亮,一把揽住李守兔的肩膀。
李守兔心里装着事,下意识想推辞:“刘哥,我……”
“哎呀,别磨叽了!”另一个工友小陈也凑过来,“知道你惦记家里,远水解不了近渴,放松放松!上次老板说新到的羊腰子,香着呢!”
“就是就是,守兔,你看你这两天魂不守舍的,吃点喝点,去去晦气!”大刘不由分说,连拉带拽。
李守兔看着工友们热切的脸,想着老马那边也急不来,何况昨晚确实受了惊吓,喝点酒压压惊也好。他勉强笑了笑:“行吧,不过我得早点走,家里……马叔等我帮忙。”
“没问题!九点前准放你走!”大刘拍着胸脯。
一行人说说笑笑,朝着厂区后面那片灯火稀疏、相对偏僻的棚户区走去。张记烧烤就支在一个丁字路口的背风处,几盏昏黄的白炽灯照着油腻腻的塑料桌椅,炭火混着孜然辣椒面的香气在微凉的夜风里格外诱人。周围多是低矮的自建房,巷子狭窄幽深。
几瓶冰镇啤酒下肚,烤得滋滋冒油的肉串一撸,白日里的疲惫和昨晚的惊悸似乎真的被暂时驱散了。工友们扯着嗓门划拳、吹牛,聊着厂里的八卦和家里的烦心事。李守兔也放松下来,跟着笑闹,只是眼神偶尔会下意识地扫过那些光线照不到的黑暗巷口——昨晚那汉子消失的方向。
酒过三巡,李守兔起身去放水。张记没有厕所,得去后面更深的巷子里找公厕。他告别喧闹,拐进一条更窄更暗的小巷。这里几乎没什么路灯,只有远处窗户透出的微光和头顶一线狭窄的星空。空气中弥漫着煤烟味、垃圾腐败的气味和墙角潮湿的苔藓味。
他刚走到一个堆满废弃建材的拐角,黑暗中突然窜出一个人影,差点和他撞个满怀!
“哎哟!”两人同时惊呼。
李守兔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借着远处微弱的光线警惕地看向对方。那是个中年男人,个子不高,穿着件半旧的灰色夹克,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惊惶和疲惫,手里还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里面似乎是些熟食和廉价白酒。
当两人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真正对上时,时间仿佛凝固了。
“守……守兔?李守兔?!”对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眼睛瞪得老大。
李守兔也如遭雷击,心脏猛地一跳,脱口而出:“王会计?!王哥?!”
眼前这个胡子拉碴、神色憔悴的男人,赫然就是几年贪污了点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王有财!那个曾经在村里也算体面、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的王会计!
“天爷啊!真是你!守兔!”王有财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一把抓住李守兔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你……你怎么在这儿?老天有眼,让我在这儿碰上你!”他激动得语无伦次,眼眶瞬间就红了。
李守兔也懵了,巨大的震惊过后,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愤怒?鄙夷?但更多的是一种在异乡猝然遇见故人的、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激动。毕竟,这是家乡的人啊!
“王哥……真的是你?”李守兔的声音也有些发哽,他反手扶住王有财有些摇晃的身体,“你……你这些年……”
“唉!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王有财重重叹了口气,眼神躲闪,充满了愧疚和不安。他下意识地左右张望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守兔,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你现在有空吗?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叔……哥跟你唠唠?”
李守兔回头看了看巷口烧烤摊的方向,隐约还能听到工友们的喧闹。他点点头:“我跟我工友说一声。”
李守兔快步走回烧烤摊,跟大刘他们说临时碰到个老乡,有点急事,让他们先吃着,自己很快回来。工友们看他神色有异,也没多问,只让他快去快回。
李守兔带着王有财,没有回喧嚣的烧烤摊,而是拐进了旁边一条更僻静、几乎没人走的死胡同。两人就着胡同尽头一户人家窗下透出的那点微弱灯光,找了个相对干净的墙根蹲了下来。
“王哥,你……”李守兔看着眼前这个苍老憔悴了许多的同乡,一时不知从何问起。
王会计抹了把脸,从塑料袋里摸出那瓶廉价白酒,拧开盖子,狠狠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让他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鼻涕都咳出来了。好半天才缓过气,他苦涩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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