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座的大爷在热情地剥着花生,塞给他一把:“小伙子,回家过年啊?吃点儿!”
对面的大婶逗弄着怀里哭闹的孩子:“哦哦哦,快到了,快见到奶奶喽!”
斜对面的几个年轻人在兴奋地讨论着回家要喝什么酒、打什么牌。
车厢里充满了嘈杂的、属于年关的喧嚣。
这些声音,这些画面,似乎都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地传进李守兔的耳朵和眼睛里,却无法真正触及他的内心。他脑子里反复回响的,只有临走前阮晴晴那压抑的哭声,和她站在门缝后流泪的样子。窗外的风景再熟悉不过,离家越近,他本该越兴奋,可此刻,心却像灌了铅,越来越沉。
翠花和铁蛋还在等他。他想象着推开家门,两个孩子欢呼着扑上来的情景,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愧疚淹没。他给孩子们带的东西太少了,那点可怜的糖果点心和帽子,怎么够?而阮晴晴省吃俭用买的橡皮铅笔,此刻在他怀里,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拷问。
“兔爷!兔爷!”熟悉的呼唤声穿透了站台上的喧嚣。
李守兔刚挤出车厢门,就被一个炮弹似的身影撞了个满怀。是铁蛋!小家伙穿着翠花改小的旧棉袄,小脸冻得通红,仰着头,眼睛亮得像星星,死死抱住他的大腿:“兔爷!你可回来了!”
“铁蛋!”李守兔弯腰一把抱起儿子,沉甸甸的,比上次重了不少。他粗糙的大手抚摸着儿子冰凉的脸蛋,心口又酸又暖。
“兔爷!”翠花也挤了过来,少女的身条已经抽高了许多,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棉布罩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她不像弟弟那样激动,但那双酷似母亲的眼睛里,也盛满了喜悦和依赖。她伸手想接过李守兔肩上的包袱:“路上累了吧?”
“不累不累!”李守兔连忙说,把包袱递给她,另一只手还抱着铁蛋,“走,回家!”
回村的路上,铁蛋像只兴奋的小麻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兔爷,胖婶家杀猪了!可肥了!”“兔爷,姐给我糊了个新灯笼,可亮了!”“兔爷,我想吃糖葫芦……”翠花则安静地跟在旁边,偶尔补充几句,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推开那扇熟悉的、吱呀作响的院门,一股混合着柴火和冷空气的味道扑面而来。屋里比外面更冷,土炕烧着,但热度有限。桌上摆着几样简单的菜,一碗炖白菜,一盘炒萝卜丝,还有一小碟咸菜,显然已经热过好几次了。
“快上炕,暖和暖和!”翠花麻利地放下包袱,又去灶膛添了把柴火。
李守兔把铁蛋放到炕上,看着女儿忙碌的身影,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这个家,全靠翠花撑着。他把包袱解开,拿出那顶给翠花买的红色毛线帽:“来,试试,看合适不?”
翠花眼睛一亮,有些羞涩地接过来戴上,帽子有点大,遮住了点额头,但衬得她脸更小了。“谢谢兔爷,暖和。”她小声说,珍惜地摸了摸帽子。
“我的呢我的呢?”铁蛋急不可耐地蹦跶。
“都有!”李守兔笑着拿出那顶蓝色的火车头棉帽,给铁蛋戴上。小家伙立刻神气活现,在炕上走来走去,喊着“呜——呜——火车开喽!”
李守兔又拿出那几包点心和糖果,还有阮晴晴给的那个小纸包:“喏,翠花,收着,给铁蛋分着吃。还有这个,”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递过去,“是……是城里一个好心人,知道爸要回来,托爸带给你们的,橡皮和铅笔,新的。”
翠花接过那包文具,看到崭新的橡皮和带花的铅笔,有些惊讶,随即露出真心的笑容:“真好看!谢谢兔爷……也谢谢那位好心人。”她小心地把东西收好。
看着孩子们高兴的样子,李守兔心里稍微松快了些,但那份沉重始终挥之不去。他拿出那点钱,大部分塞给翠花:“拿着,买点肉,扯点布,给你和铁蛋做身新衣裳。”
“兔爷,不用这么多!”翠花连忙推辞,“家里还有……”
“拿着!”李守兔不由分说,“我在外面……能挣。” 说这话时,他有些心虚。
年夜饭吃得简单而安静。外面的鞭炮声渐渐密集起来,噼里啪啦,渲染着节日的氛围。铁蛋戴着新帽子,兴奋地扒着窗户看外面的烟火。翠花安静地吃着饭,偶尔给弟弟夹点菜。
李守兔看着炕桌上那点可怜的饭菜,再看看孩子们身上半旧的衣裳,想到城里出租屋的阮晴晴,此刻是否也正一个人对着冰冷的炉灶?她吃什么?会不会害怕?那些叮嘱,她记牢了吗?有没有陌生人去敲门?
“兔爷,你咋了?咋不吃?”翠花细心地察觉到父亲的心不在焉。
“哦,吃,吃着呢。”李守兔连忙扒拉了几口饭,食不知味。
“兔爷,城里的年……热闹吗?”铁蛋好奇地问。
“热闹,比咱这儿热闹多了。虽然我没有在那过年,但听别人说过。”李守兔敷衍着,心里却像压着块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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