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中的日子,便在日升月落、诵念劳作与随缘接引中,如溪流般静静流淌。妙光王佛一行人的存在,如同投入烈风镇这潭深水的一颗石子,初时涟漪微泛,如今却已悄然改变了镇西一角的水纹与流向。前来打水的妇人不再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有时会驻足片刻,看着僧人们清扫庭院、静坐诵经,眼神中少了畏惧,多了几分好奇与安详。偶尔有孩童在庙门外嬉戏打闹,山婶会拿出些干净的瓜果分与他们,孩子们起初怯生生,后来便也敢凑近些,听着院内传来的平和诵念声,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懵懂的好奇。
那份源于净言救治蛇伤男子而起的、近乎敬畏的信任,逐渐沉淀为一种更为日常的、带着依赖的亲近。镇西的贫苦百姓们发现,这些僧人并非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只,他们也会劳作,饮食简单,对待前来求助的人,无论贫富贵贱(事实上来的多是贫苦之人),都一视同仁,言语温和,尽力相助。虽然他们口中的“因果”、“善念”、“安心”等道理,许多人并不能完全明白,但那平和的态度、切实的帮助(哪怕是几句宽心话或一把草药),却实实在在地温暖了许多困苦的心灵。
然而,真正的转折,发生在一个看似寻常却关乎生存根本的问题上——水。
时值春末,天气日渐炎热,降水却稀少。烈风镇本就地处干旱区域,镇西更是用水紧张。庙中的那口老井,因得妙光王佛一行人入住后精心淘洗维护,出水反而比镇上其他几口公用井更为稳定清澈,渐渐成了附近许多人家赖以生存的重要水源。每日从黎明到黄昏,前来打水的人络绎不绝,水井旁几乎成了一个小小的信息集散地,家长里短、镇中新闻,乃至些许愁烦心事,都在扁担与水桶的碰撞声中悄然流传。
这一日,天色未明,净坚惯例早起,准备巡查院落,却听到井边传来一阵压抑的争吵声。他走近一看,是住在庙后巷的王寡妇和以脾气暴躁闻名的铁匠张二牛正为打水的先后次序争执不下。王寡妇指责张二牛插队,张二牛则梗着脖子说自家炉火等着用水,耽误不得。周围等待打水的人或劝解,或埋怨,气氛一时有些紧张。
“阿弥陀……善哉。二位施主,何事烦忧?”净坚上前,合十问道。他声音洪亮,却带着一股令人心静的沉稳。
见是净坚,争执的两人气势都弱了几分。王寡妇抹着眼泪道:“净坚师傅,您给评评理,我起早来排队,这张二牛来了就往前面挤……”张二牛脸一红,嘟囔道:“我……我这不是急着打铁嘛……”
净坚看了看长长的队伍,又看了看天色,心中明了。他并未直接评判对错,而是转身对排队的人群朗声道:“诸位乡邻,井水乃天地所赐,滋养众生。我等在此,皆因缺水之苦。若因争水而起了嗔恨,岂不是苦上加苦?不若依序而来,相互体谅。早一刻晚一刻,水都在井中,不急在一时。”
他话语朴实,却点醒了众人。是啊,争来争去,水还是那些水,反而伤了和气。张二牛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王寡妇道:“王大姐,对不住,是我心急了,您先请。”王寡妇见他服软,气也消了大半,叹了口气:“罢了罢了,都不容易。”
一场小小的风波就此平息。但净坚心中却升起一丝隐忧。他注意到,近日井水水位似乎有所下降,打水所需的时间也比以往长了些。若旱情持续,这口井恐怕也难以支撑日益增多的需求。他将此事禀报了妙光王佛。
妙光王佛静坐殿中,闻言缓缓睁开眼,目光似乎穿透了地面,看到了地脉的流动。他沉吟片刻,道:“天地有常,亦有无常。水源枯竭,亦是众生共业所感。然天无绝人之路,慈悲之心,或可感通天地,寻得一线生机。”他并未施展什么移山倒海的神通,而是吩咐净源、净坚,在庙后一处地势较低、以往无人注意的角落,清理出一片空地。
“在此处,向下挖掘。”妙光王佛指示道。
众人虽不解其意,但对老师的话语深信不疑。净坚立刻带着阿山等几位居士,挥动锄镐,开始挖掘。起初是坚硬的土层,进展缓慢,围观的镇民也议论纷纷,不知这些僧人要做什么。挖了约一人深,仍是干土。有人开始怀疑,甚至觉得是白费力气。
就在这时,妙光王佛走到坑边,俯身抓起一把坑底的泥土,在指尖轻轻捻动,然后对挖掘的众人温言道:“心诚则灵,方向无误,继续向下三尺,当有湿润之气。”
净坚等人精神一振,更加卖力。果然,又向下挖掘了不到一丈,锄头触碰到的泥土开始变得潮湿黏手,再往下,竟有细微的水渍渗出!
“出水了!真的有水!”阿山惊喜地喊道。
消息瞬间传开,围观的镇民纷纷涌到坑边,看着那渐渐湿润的泥土,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喜悦。在妙光王佛的指引下,众人合力,将坑洞拓宽、加固,砌上井圈。不过两三日功夫,一口新的水井竟然真的成了!井水清冽甘甜,出水量竟比前院那口老井还要丰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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