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庙的潜移默化,如同溪流浸润,悄然改变着烈风镇西区的风貌。信众们面容日渐安详,邻里纠纷锐减,甚至以往偷鸡摸狗之事也少有发生。这种变化,王书吏的簿册记得详实,文先生的分析条条在理,最终都汇于镇守李崇山的案头。李崇山虽未明言,但其默许乃至偶尔借重的态度,已让守备府上下心照不宣,对西庙之事,多了一份客气,少了几分干涉。然而,这看似日渐稳固的平衡之下,潜藏的暗流却从未停息,反而因这表面的平静而愈发汹涌。
这一日,并非讲法之期,庙中事务如常。净源正与几位发心受持五戒的居士在善法堂内举行简短的仪式,净言在施药坊为一位老丈针灸,山婶带着女信在菜园采摘,几名年轻力壮的信众则在净坚的带领下,修缮庙后一段被雨水冲垮的矮墙。院内槐树下,妙光王佛静坐如钟,气息与周遭融为一体。
突然,庙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摩擦的铿锵之声,打破了午后的宁静。只见一队约二十人的守备府精兵,全副武装,刀剑出鞘,在一名面色冷峻、眼神锐利的将领带领下,径直闯入庙门,迅速散开,隐隐形成合围之势。为首那将领,正是巡防营校尉赵乾,李崇山麾下以勇悍和作风强硬着称的嫡系将领。
院内众人皆是一惊,正在受戒的居士面露惶恐,劳作的信众停下手中活计,紧张地望向来者。净坚立刻放下工具,大步上前,挡在众人之前,魁梧的身躯如山岳般峙立,沉声喝道:“赵校尉!此乃清净之地,带兵持刃闯入,所为何事?”
赵乾冷哼一声,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静坐的妙光王佛身上,语气生硬道:“奉镇守大人令,搜查庙宇!近日镇中屡有流言,称尔等妖言惑众,聚敛钱财,更与外部匪类有暗中往来!为保地方安宁,特来查验!尔等若心中无鬼,便配合搜查,休得阻挠!”
他此言一出,满院哗然。信众们又惊又怒,纷纷道:“冤枉啊!师傅们慈悲为怀,怎会做此等事!”“我们皆是自愿来此听法修行,何来聚敛钱财?”“这是有人污蔑!”
王书吏从小屋中急匆匆跑出,来到赵乾面前,拱手道:“赵校尉,此事……是否有所误会?下官日日在此,庙中一切用度皆由守备府拨付或信众自愿布施,皆有记录可查,绝无聚敛之事。与外部往来,下官亦未曾见……”
赵乾粗暴地打断他:“王主簿!你日日在此,所见未必为实!或许正是你被其表象蒙蔽!镇守大人接到密报,岂能有假?让开!”他显然有备而来,丝毫不给王书吏面子。
净源此时也已快步走来,面色凝重但依旧保持礼节,合十道:“赵校尉,贫僧等在此弘法,一切行止光明磊落,皆在守备府规制之下。所谓流言,纯属子虚乌有。校尉若要查验,贫僧等自当配合,然如此兵戈相向,惊吓信众,恐非妥当。可否请校尉先收束兵士,由贫僧引路,逐一查看?”
赵乾眼角一挑,带着几分讥诮:“怎么?心虚了?怕搜出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本将行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来人!给我搜!殿宇、厢房、菜园,一处不漏!仔细查看有无违禁之物、不明钱财、以及与外界勾结的信件文书!”
兵士们轰然应诺,如狼似虎般便要散开搜查。信众们又气又怕,一些妇人孩童已吓得哭出声来。场面瞬间剑拔弩张。
“阿弥陀佛。”
就在此时,一声平和却清晰无比的佛号响起,声音不高,却仿佛具有某种穿透一切喧嚣的力量,让所有躁动的人心骤然一静。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直静坐的妙光王佛,不知何时已缓缓站起身,目光平静地看向赵乾。
那目光,依旧慈悲,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赵乾被这目光一看,没来由地心头一紧,竟下意识地避开了对视,但随即又强自镇定,厉声道:“妙光!你还有何话说?”
妙光王佛并未理会他的厉色,步履从容地向前走了几步,来到赵乾面前数步远处站定,缓缓道:“赵校尉,心有疑虑,前来求证,亦是职责所在。然刀兵乃凶器,易引惊惧,徒增恶缘。此院之中,皆为向善求安之百姓,老弱妇孺居多,见此阵仗,岂能不惧?校尉若为求证,何须如此兴师动众?贫僧愿敞开所有,任校尉查验。只请校尉,能否暂息雷霆之怒,令军士收刃入鞘,莫惊扰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
他的话语,不急不缓,如春风化雨,没有丝毫火气,却字字句句在理,更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院中信众闻言,情绪渐渐平复,皆以期盼和信任的目光看向妙光王佛。
赵乾脸色变幻,他奉命而来,本欲以雷霆之势震慑对方,若能搜出些“证据”自然最好,即便搜不出,也要打压一下对方日渐高涨的气焰。然而,妙光王佛这般坦然的态度,以及那番合情合理的请求,反而让他有些措手不及。若强行搜查,显得自己蛮横无理,若就此罢手,又恐堕了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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