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寿殿内,空气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来。龙涎香与药石的气味混合着,弥漫在宽阔而压抑的殿宇中。鎏金柱础,蟠龙藻井,无不彰显着皇家威严,却也衬得龙榻上那形销骨立的身影愈发令人心酸。太子夏宸、长公主夏璇、几位高阶妃嫔、重臣,以及道儒三家的顶尖人物——张天师、清虚道长、孔祭酒,连同玄诚子,皆屏息凝神,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扇缓缓开启的殿门。
一道身影,沐浴着殿外透入的天光,缓步而入。依旧是那袭纤尘不染的白衣,依旧是那平和从容的步伐。妙光王佛踏入这大夏权力核心的旋涡中心,面色无波,目光清澈,仿佛步入的不是森严帝阙,而是寻常山林。他周身自然流转的祥和气息,与殿内弥漫的忧虑、紧张、审视、乃至一丝若有若无的敌意,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直接落在龙榻之上,那个气息奄奄、与他血脉相连的帝王父亲身上。刹那间,数十载光阴流转,幼年时模糊的威严面容与眼前这枯槁衰老的影像重叠,一种源于生命本源的复杂情愫悄然掠过心湖,随即复归于慈悲的平静。
“善哉善哉。”他立于榻前数步之外,合十躬身一礼,声音清越平和,打破了死寂,“贫僧妙光,奉诏前来。”
夏弘皇帝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紧闭的眼睑再次颤动,极其艰难地又睁开了一丝缝隙,浑浊的目光努力聚焦,终于看清了榻前那抹白色的身影。他的嘴唇剧烈地哆嗦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枯瘦的手微微抬起,似乎想抓住什么,两行老泪潸然而下。
“衍……衍儿……是……是你吗……” 声音微弱如丝,却清晰地透出无尽的悔恨、思念与难以言喻的激动。
“父皇,是衍哥哥!他真的回来了!” 夏璇泣不成声,紧紧握住父亲的手。
太子夏宸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语气复杂地开口:“妙光法师……父皇方才苏醒,一直念着你。听闻你在此静修祈福,父皇心神似有安宁。不知法师……可有良策,能安圣心?” 他问得谨慎,既点明召见缘由,又将问题限定在“安圣心”而非“治绝症”上,留有余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妙光王佛身上,等待他的回答。张天师、清虚道长眼神锐利,孔祭酒面露审视,玄诚子则全神贯注地感知着对方周身气息的变化。
妙光王佛并未立即回答太子的问题,而是缓步上前,在龙榻边的一个蒲团上安然坐下,与皇帝的目光平视。他伸出手,并未直接接触,只是虚按在夏弘皇帝的额前上方,一股精纯温和、蕴含着无尽生机与安宁力量的大慈悲愿力,如同温润的暖流,缓缓渡入皇帝濒临枯竭的识海与身躯。
皇帝夏弘浑身一颤,发出一声悠长而放松的叹息,紧绷的眉头彻底舒展,呼吸竟肉眼可见地平稳顺畅了许多,虽然依旧虚弱,但那令人心悸的死气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安宁。他望着近在咫尺的儿子,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慰藉。
这一幕,让在场众人,尤其是张天师、玄诚子等修行高深之辈,心中剧震!他们能感觉到,那股力量并非强行注入生机,而是以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抚平了皇帝神魂中的恐惧、执念与痛苦,引导其自身残存元气归于和谐宁静。这等手段,已非“术”的范畴,近乎于“道”的本源运作!
妙光王佛收回手,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终落回皇帝脸上,声音平和而坚定,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陛下,众生皆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蕴炽盛,此乃世间常态。执着于肉身永驻,恐惧于生命流逝,实为苦因。”
他顿了顿,继续道:“然,苦海虽无边,终有彼岸。宇宙浩瀚,十方世界,皆有清净庄严、无有众苦、但受诸乐之佛国净土。”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佛国净土?这是什么说法?道门追求长生久视、飞升仙界,儒家讲究治国平天下、青史留名,,从未听过什么“佛国净土”!
孔祭酒眉头紧锁,清虚道长面露疑惑,张天师眼中精光一闪,玄诚子更是屏住了呼吸。
妙光王佛无视众人的反应,继续缓声道:“于此世界之西,过十万亿佛土,有世界名曰‘极乐’。其土有佛,号‘阿弥陀’,今现在说法。”
“阿弥陀佛?” 太子夏宸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只觉这名字古怪,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庄严感。
“彼佛国土,清净庄严,无三恶道,亦无女人,众生皆从莲华化生,衣食自然,寿命无量。其国众生,形貌端严,神通自在,无有烦恼,唯受诸乐。” 妙光王佛的声音仿佛带有一种奇异的魔力,将极乐世界的胜景娓娓道来,“七重栏楯,七重罗网,七重行树,皆是四宝周匝围绕。又有七宝池,八功德水充满其中……常作天乐,黄金为地,昼夜六时,雨天曼陀罗华……”
他描绘的景象,超越了在场所有人对“仙境”的想象,那是一种彻底超越轮回、究竟安乐的理想国度。夏璇眼中露出向往之色,连太子夏宸和几位妃嫔也听得有些怔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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