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苦禅师坐化了。这位金刚寺最后的守经僧,以他干枯却挺直的脊梁,在这残破佛龛前,为流沙之地最后一点佛脉灵光,也为他自己煎熬了三十载的苦守生涯,画上了一个悲怆而蕴含希望的句点。他残躯依旧保持着跪坐的姿势,面向西方——那是黑莲寺的方向,也是他毕生守护又最终沦陷的祖庭所在。风沙掠过,为他披上一层薄薄的黄尘,仿佛这无情的天地,也为之默哀。
妙光王佛肃立片刻,对着寂苦禅师的遗蜕,再次合十,深深一礼。礼敬的,并非仅仅是这位老僧的个人,更是其矢志不渝、舍身护法的愿与行。这愿行,与道、与儒、乃至与他自身开创的妙光之道,在守护与坚持的本质上,并无二致。
礼毕,他小心地将那两枚承载着金刚寺最后传承与流沙佛脉最后灵光的金色梵文种子,收入袖中。种子入手温润,隐隐与地底那丝微弱的脉动共鸣,更与他自身的慈悲本源愿力产生了一种玄妙的亲和。他以自身浩瀚而精纯的愿力,将其包裹、温养,如同呵护两粒在严冬中侥幸留存的火种。
做完这一切,妙光王佛的目光,再无丝毫迟疑与旁骛,坚定地投向了西南——流沙的最深处,魔气的源头,黑莲寺的所在。
他迈开步伐,再次踏上了征程。脚下,是松软而灼热的沙地;周遭,是永无休止的风沙呜咽与死寂;天空,是永远的铅灰。但这一切,都无法动摇他步履的平稳,也无法遮蔽他目光的清澈。
越是深入,流沙的特性便越发明显。沙丘连绵起伏,如同凝固的黄色海浪,随时可能吞噬一切。沙地中潜藏着致命的流沙陷阱,寻常人兽一旦陷入,顷刻间便无影无踪。但这一切,在妙光王佛圆满的灵觉与神足通的微妙运用下,皆如坦途。他步履所过,沙地自然稳固,流沙悄然平复,仿佛万物都在为这位行走的觉悟者**让路。
然而,自然环境的险恶,远不及此地弥漫的“魔化”景象触目惊心。
沙地之中,开始出现大块大块的、漆黑如墨的结晶,仿佛沙粒被高温与邪力共同熔铸而成,散发着冰冷的邪气与微弱的辐射,使得周围的沙粒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灰黑。一些枯死的、形貌怪异的植物残骸,呈现出妖艳的紫红或惨绿,枝叶扭曲成痛苦挣扎的姿态,仿佛在死前经历了非人的折磨。
更令人心悸的是,沙地上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痕迹。并非脚印,而是拖拽的痕迹、挣扎的痕迹,以及大片大片、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偶尔能看到半掩在沙中的残破衣物、生锈的兵器,以及更多的、呈现出不正常灰黑色、布满啃噬痕迹与腐蚀孔洞的白骨。这些骨骸,有的保持着临死前的惊恐姿态,有的则扭曲得不成人形,仿佛骨骼在生前或死后被某种力量强行改变了形态。
空气中弥漫的邪气,已然浓稠得近乎实质。那是一种混合了暴戾、贪婪、痛苦、绝望、亵渎与疯狂的复合气息,不断试图钻入生灵的毛孔,侵蚀神魂,勾起心底最深的恐惧与恶念。寻常修士至此,若无至宝护体或极高心境,只怕顷刻间便会心神失守,沦为只知杀戮与吞噬的怪物,或直接被邪气同化,成为这魔土的一部分。
妙光王佛周身,那无形无相、至净至纯的慈悲愿力场自然流转,将一切试图靠近的邪气、恶意、幻象,皆无声地净化、排开。他行走在这人间炼狱之中,白衣依旧不染尘埃,目光依旧平静如古井,仿佛行走在自家的庭院。但这平静之下,是对众生所承受苦难的深切感知与悲悯**。
他的天眼通与宿命通,亦在此地自然运转到极致。目光所及,不仅能“看”到当前的惨状,更能“看”到过去一段时间内,在此地发生的部分血腥与邪恶的片段:
—— 一队商旅在沙丘后绝望地奔逃,身后是数名眼冒绿光、手脚并用、速度快如鬼魅的诡僧,他们狞笑着扑上,利齿与黑爪撕裂血肉,吞噬生魂……
—— 几名黑袍的幽影教徒,围着一处刻画在地上的小型邪阵,将掳来的活人按在阵眼,以残忍的手法屠宰,鲜血浸透阵纹,怨魂被强行抽取,注入一面悬浮的黑色小旗……
—— 更远处,沙地突然塌陷,露出下方一个巨大的、被掏空的石窟,石窟内堆积如山的白骨中央,一尊三头六臂、面目狰狞、似佛非佛、黑气缭绕的诡异石像,正微微闪烁着血光,吸收着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死气与怨念……
这些破碎的画面与信息,如同冰冷的钢针,一下刺入妙光王佛的感知。但他心神丝毫不乱,只是将这些苦难与罪业,一一铭记,化为渡尽此方劫波的决心。
行至一处相对高大的沙丘之巅,妙光王佛驻足远眺。前方,景象再次剧变。
目力所及的沙海尽头,天地间矗立着一道接天连地的、灰黑色的巨大风暴墙!那并非自然的沙暴,风暴之中,翻滚着浓郁得化不开的墨绿色与暗红色的邪气,无数扭曲的面孔、残肢、诡异的符号在其中若隐若现,发出亿万生灵叠加的、无声的痛苦嘶嚎。风暴缓缓旋转,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光线与生机,使得那片区域成为一片绝对的黑暗与混乱**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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