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东旭蹲在三号轧机旁,手里紧攥着刚拧紧的扳手,指节都泛白了。机器运转得挺平稳,可他心里那股紧绷的劲儿还没松下来。他死死盯着赵建国走过来的背影,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出声。
赵建国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顺手从工具箱里抽出一本边角都卷起来的笔记本,说道:“走,趁着午休,找个安静的地儿说点事儿。”
两人拐进工具间,门一关上,外面机器的喧嚣声就好像被一床棉被给隔开了。贾东旭把扳手往地上一扔,喘了口气,说道:“你上午那句话……‘下次有活儿直接喊我’,师傅脸都气绿了。”
赵建国没接他这话茬,翻开笔记本,手指点着一页密密麻麻写满字的地方,说:“你先看看这个。”
贾东旭凑过去,眉头越皱越紧。只见纸上列着七八条技术要点,每一条都标着时间、设备编号,还有“易中海未讲解”“仅演示未说明原理”之类的批注。
“这是……”贾东旭惊讶地问道。
“你这五年跟易师傅修过的机器,我挨个捋了一遍。”赵建国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液压阀气堵怎么听?传动轴动平衡怎么调?密封圈老化前兆怎么看?这些,他教过你吗?”
贾东旭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上个月二号剪板机出问题,你拆了三个小时,最后还是老李帮你看出来的——油路进空气,排气阀堵了。这事你还记得吧?”赵建国接着问道。
“记得。”贾东旭低声回答,“易师傅就说了句‘下次注意’,也没说怎么注意。”
“不是他不会,是他不想教你。”赵建国合上本子,说道,“我爹前天在食堂吃饭,随口提了句‘排气得先断压,再松顶丝’,你猜怎么着?整个维修组的人都愣住了。连老李都说,这细节他们干了二十年都没人讲过。”
贾东旭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油污的手,嗓子里就像堵了一团棉花似的难受。
“你一级工干了快十年了,那点工资勉强够养活娘儿俩。秦淮茹半夜还得织毛衣贴补家用,你儿子穿着开裆裤在胡同里跑……”赵建国顿了顿,又说,“就因为师傅舍不得教你两招?你还得感激他?”
“我不是……”贾东旭猛地抬起头,说道,“可师徒名分在这儿摆着呢,我要是真换了师傅,别人不得在背后戳我脊梁骨?”
“技术是死的,人是活的。”赵建国靠在工具架上,语气反倒缓和了些,“厂里谁不知道,赵二牛干活从不藏着掖着,就连临时工问他问题,他都手把手地教。可易中海呢?连自己徒弟都防着,生怕你学会了抢他饭碗。”
贾东旭咬着后槽牙,一声不吭。
“你要是怕背上背信弃义的名声,我问你——他教给你真本事了吗?他让你升二级工了吗?他替你挡过累活脏活了吗?”赵建国紧紧盯着他,“一个都没有吧?那你守的哪门子规矩?守的是让他舒舒服服养老的规矩,可不是让你过好日子的规矩。”
贾东旭一拳砸在铁皮柜上,“哐当”一声巨响。
“我他妈……我真是傻了快十年了!”贾东旭愤怒地吼道。
“现在醒悟过来还不晚。”赵建国从包里抽出一张纸,说道,“这是我爹前两天画的传动系统图解,我给你抄了一份。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帮你整理一份学习计划,每天下班后学两小时。”
贾东旭捏着那张纸,手微微颤抖着。
“可……赵叔他……愿意带我吗?”贾东旭有些犹豫地问道。
“你觉得我爹是那种人吗?”赵建国笑着说,“他前天还说,贾东旭这孩子肯下功夫,就是被带偏了路。只要你提出来,他没理由不收你。”
贾东旭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他盯着那张图解看了足足半分钟,忽然抬起头,坚定地说:“我想换师傅。”
“想好了?”赵建国问道。
“想好了。”贾东旭声音不大,但很沉稳,“我不能一辈子就当个只会拧螺丝的‘一级工’。我得学真本事,不然对不起老婆孩子,也对不起自己这双手。”
赵建国点点头,把笔记本收进包里,说:“路你已经决定要走了,我会在旁边支持你。”
两人走出工具间,阳光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贾东旭眯着眼,忽然问道:“我……什么时候去找赵叔?”
“不急。”赵建国看了看表,说,“先写个申请,把理由说清楚。技术传承这种事,得按程序来。你要是直接上门拜师,反倒会让人说闲话。”
“那……申请怎么写?”贾东旭又问道。
“我帮你。”赵建国拍拍他的肩膀,“晚上来我家,咱爷俩边吃边聊。”
当晚,贾家小院里,秦淮茹端出一碗热汤面,可贾东旭却没动筷子。他坐在桌边,手里捏着一张写满字的纸,反复看了好几遍。
“写好了?”赵建国叼着铅笔头,靠在门框上问道。
“嗯。”贾东旭点点头,说,“我说……因个人技术提升需要,申请调至赵二牛师傅组下接受带教。理由是……易师傅教学偏重基础操作,缺乏系统性技术传授,影响维修效率和个人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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