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树看到她的瞬间,紧绷的心悄然松弛了几分。他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接过稿纸看了看:“嗯,你说得对,这几个数据是凭记忆引用的,我明天去图书馆查证一下原始报刊。”
他身上还带着一丝酒气和夜风的微凉,张婉卿却没有丝毫介意,轻声问道:“事情还顺利吗?”
“还好。”陈嘉树没有细说,转而问道,“这几天有没有出去走走?总闷在家里校对书稿也不好。”
“前两日和几位女校的同学去了趟城隍庙,淘换了几本旧乐谱。”张婉卿浅浅一笑,“倒是你,整日忙得脚不沾地。四川那边……都安稳了?”
陈嘉树看着她清澈的眼眸,不愿多谈那些血腥:“暂时安稳了,工厂建设能按计划推进。”
张婉卿聪慧,不再多问,将话题引向了音乐和刚刚看到的一首新诗。
他偶尔附和几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她低垂的睫毛和专注的侧脸上。
然而,宁静总是短暂。
几天后,白秀珠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永利碱厂从山东订购的一批关键管道阀门,在天津港转运时,被海关以‘规格不符,需重新检验’为由扣下了。交货期至少要延误半个月。另外,明远机械厂联系的一家德国小型机床供应商,突然单方面提出涨价百分之三十,理由是‘原材料成本上升’,但我们查到,之前接洽的日本商社,私下接触过那家德国公司。”
伊藤信介的商业绊子,果然来了,不激烈,却足够恶心人,精准地打在关键环节上。
陈嘉树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告诉永利那边,启动备用供应商方案,虽然成本高些,但不能影响试生产进度。明远这边,同意德国人的涨价,但要求签订长期供货协议,锁定未来三年的价格和供应量。”
“同意涨价?”白秀珠有些意外。
“小不忍则乱大谋。”陈嘉树淡淡道,“这点成本,我们还承受得起。不能因小失大,耽误了柴油机的量产。告诉德国人,我们看重的是长期合作和他们的技术稳定性。”
他嘴角勾起一丝冷意:“同时,把我们同意涨价的消息,‘无意中’透露给那家日本商社。让他们知道,他们抬高的成本,我们认了,但这笔账,我们记下了。”
“还有,”陈嘉树补充道,“通过杜镛的渠道,查清楚天津港海关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是谁打的招呼。把人和证据都摸清楚,备用。”
“你要反击?”
“现在还不是时候。”陈嘉树摇头,“但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这些龌龊手段,偶尔曝光一两次,就够他们手忙脚乱一阵子了。”
处理完这些琐碎却至关重要的商业攻防,陈嘉树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了书桌上那份越来越厚的书稿。
他拿起钢笔,在稿纸上写下新的标题:“黄金枷锁与全球流动性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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