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八日,上海的天空蓝得没有一丝云彩。
与张婉卿的婚礼没有选择任何教堂或饭店,而是在黄浦江上一艘精心装饰过的豪华游轮“明珠号”上举行。
这是陈嘉树的主意——在流动的水上,隔绝了陆地上的许多窥探,也象征着一个新的开始。
从清晨起,外滩码头便成了名流云集之地,汽车排成长龙,报童挥舞着特刊,上面用整版篇幅报道这场实业巨子的婚礼。
警察与身着便服、眼神锐利的“暗刃”成员维持着秩序,将好奇的市民挡在警戒线外。
杜镛最早一批到,带着几个心腹,送的贺礼是一对纯金打造、栩栩如生的鸳鸯,分量十足。
他穿着簇新的长衫,脸上堆满笑容,与相识的宾客寒暄,姿态放得极低。
接着到来的是以卢作孚为首的国内实业界朋友,以及明远、永利各分厂的负责人。
明远的老卢今天特意换上了压箱底的中山装,略显局促;武汉的李振业则从容许多,与几位相熟的经理低声交谈着明远新到机床的安装进度,他们送的礼实在,多是名家字画或上等工艺品。
十时许,码头响起一阵轻微骚动,几辆挂着南京牌照的黑色轿车驶入,顾敏一身藏青色中山装,在随员簇拥下登船。
他代表宋子明特意前来,这份重视让在场许多人神色一凛,陈嘉树亲自在舷梯口迎接。
“顾秘书,一路辛苦。”陈嘉树热络握手。
“嘉树兄大喜,次长公务繁忙,特命我前来道贺,并送上贺礼,我自己,当然也想讨杯喜酒。”顾敏笑容真诚,握手时稍稍用力,低声道,“部长说,春蕾计划,做得漂亮!望你佳偶天成,实业更上一层楼。”
“多谢次长厚爱,嘉树必当尽力。”陈嘉树微笑道。
十点半,欧美专家团在专人引领下登船。
大卫·陈、卡尔·施密特、詹姆斯·米勒等人穿着正式的西装或礼服,他们的夫人则穿着优雅的长裙,好奇地打量着这充满东方风情却又融合了西式格调的婚礼现场。
白秀珠以女主人的身份,与他们亲切交谈,介绍婚礼流程,周到妥帖,专家们送的礼物别致,有的是一套精装技术书籍,有的是一套珍稀的化学元素样本,礼轻意重。
十点五十分,张家人的车队抵达,张缄夫妇携族人登船,张婉卿则在女眷陪同下,直接从住处乘小艇登船,未在码头露面。
十一时整,“明珠号”拉响悠长的汽笛,缓缓驶离码头,进入江心,甲板上,乐队奏起舒缓的西洋乐曲。
婚礼采用中西合璧的仪式。
先是传统的拜堂,在布置成喜堂的主舱进行,张婉卿凤冠霞帔,红绸盖头,在伴娘搀扶下与西装笔挺的陈嘉树行三拜之礼。
张缄夫妇端坐上位,眼含泪光。
礼成时,顾敏代表来宾致贺词,言辞雅致,给足了双方体面。
接着,新人更衣。
再出现时,陈嘉树是一身剪裁完美的白色西装,张婉卿则换上了一条从巴黎定制、点缀着珍珠的纯白色婚纱,头纱长及曳地。
他们来到开阔的露天甲板,在牧师主持下,交换西式誓言与戒指,江风拂过,头纱轻扬,画面美得不真实,在场的宾客纷纷露出欣赏的笑容。
午宴是最高规格的中西合璧自助餐,长条餐桌上,晶莹剔透的冰山雕刻着鸳鸯,银质餐盘里是来自世界各地的美食,侍者穿梭其间。
宾客们端着酒杯,自由走动交谈。
顾敏与卢作孚、几位银行家聚在一处,低声谈论着长江航运与实业贷款的前景。
杜镛则周旋于几位上海本地的商界人物之间,话语间不经意地透露着自己与陈先生的“密切关系”。
欧美专家们聚在另一侧,由大卫·陈和白秀珠陪同,谈论着即将展开的工作和技术问题,气氛热烈。
张家人则与一些故交旧友叙话,话题总离不开今日风光的女儿和女婿。
陈嘉树带着张婉卿,一桌一桌敬酒。
行至顾敏处,顾敏举杯,意味深长:“陈先生,双喜临门,望你夫妻和睦,前程似锦。” 陈嘉树微笑:“借顾秘书吉言。”
到杜镛处,杜镛几乎弓着身子:“先生,夫人,杜某祝二位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行至专家团,施密特用生硬的中文说:“陈先生,美丽的夫人,幸福!工厂,也会幸福!” 引来一片善意笑声。
张婉卿始终保持着微笑,偶尔低声用英语与几位专家夫人交谈几句,显示出良好的教养与学识,令人刮目相看。
白秀珠独自站在稍远处的栏杆边,望着江面出神,她今日穿着一身绛紫色绣金丝牡丹的旗袍,艳丽夺目,却掩不住眉眼间一丝复杂的情绪。
近日来沪陪伴她的王玉芬走过来,轻轻挽住她的手臂:“妹妹……”
“我没事,嫂嫂。”白秀珠回头,展颜一笑,那笑容明媚依旧,却只有王玉芬看出深处那一闪而逝的落寞,“今天是个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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