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赤焰突然恶化的消息,像一盆冰水,浇得陈默和卫青透心凉。
两人冲到马厩时,那匹曾经神骏的枣红马已经躺在地上,浑身被汗水浸透,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口鼻间溢出带着血丝的沫子,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马医在旁边摇头叹气,显然是回天乏术。
“怎么回事?!前两天不是稳住了吗?”陈默又急又怒,蹲下身检查。那浓烈的酸腐毒物气味更加刺鼻了。
马厩老管事哭丧着脸:“小人也不知啊……一直按方子喂着绿豆甘草水,今早还好好的,刚才突然就……”
卫青没说话,他蹲在赤焰另一侧,一只手死死按住马颈颤抖的肌肉,另一只手紧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陈默看到他眼圈有点红,嘴唇抿成一条坚硬的直线。
赤焰是卫青一手照料大的,从马驹到如今,感情非同一般。更重要的是,它是准备进献给陛下的骏马,在这个节骨眼上暴毙,无论是对侯府,还是对负责马匹的卫青,都是沉重的打击!
“不是旧毒复发,”陈默仔细嗅了嗅,又扒开马眼看了看,心里一沉,“这像是……又中了新的毒!剂量更大!”
有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再次下毒!目标就是彻底搞死这匹马,让侯府在御前出丑,让卫青担上重责!
“查!”卫青猛地抬起头,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冰冷的杀意,“马厩所有人,一个不许离开!今日接触过草料、饮水的人,全部拿下!”
他此刻散发出的气势,竟让那几个原本还有些散漫的马夫打了个寒噤,不敢怠慢,立刻行动起来。
陈默看着卫青有条不紊地封锁现场,盘问人员,那沉稳狠厉的模样,与平日里沉默寡言的骑奴判若两人。他心里暗赞:不愧是未来的大将军,这股子狠劲和决断力,已经开始显露锋芒了。
2
一番紧急排查,线索很快指向了一个负责夜间添草料的马夫。那人被卫青冷厉的眼神一扫,没撑多久就招了——傍晚时分,有人塞给他一小包东西,让他混在赤焰的夜草里,许诺事成后给他一大笔钱,送他离开长安。指使他的人,蒙着面,看不清脸,但听口音,不像是关中本地人。
线索到这里又断了。
赤焰最终没能救回来,在剧烈的抽搐中咽了气。卫青亲手用麻布盖住了它的尸体,站在那里,久久没有说话。马厩里弥漫着死寂和浓重的悲伤。
夜色深沉,处理完马厩的后续事宜,卫青一言不发,大步朝着府外走去。陈默担心他,赶紧跟了上去。
卫青没有走远,就在侯府后墙外那片他们常去的、可以望见渭水的荒坡上停了下来。他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土坡上,望着远处黑暗中模糊的河面影子,抓起一块土疙瘩,狠狠砸向远处。
噗通一声,土块落进黑暗里,连个响动都没有。
陈默挨着他坐下,也没说话,只是默默递过去一个刚才顺手从厨房摸来的、硬得能砸死狗的胡饼。
卫青没接,过了好半晌,才用一种极度压抑、带着嘶哑的声音开口,像是问陈默,又像是问自己:
“先生……是否觉得,青……很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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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一愣:“啥?卫小哥你这话从何说起?你今天处理得多果断!要不是你,连下毒的人都揪不出来!”
卫青摇了摇头,双手抱住膝盖,这个在未来叱咤风云的名将,此刻在夜色里缩成了一团带着迷茫和戾气的影子。
“连一匹马都护不住……谈何其他?”他声音低沉,带着浓重的自嘲,“今日他们能毒杀一匹马,明日就能害更多人。而我……空有些力气,却连身边之事都掌控不了,如同盲人聋子……”
他顿了顿,像是积压了太久的心事终于找到了一个缺口,一股脑地倾泻出来:“先生,你教我识字,教我强身之法,教我行军布阵的道理……青,感激不尽。可……可我终究只是个骑奴。”
“骑奴怎么了?”陈默脱口而出。
“骑奴……”卫青抬起头,看着远处长安城方向隐约的灯火,眼神空洞,“生来便是伺候人的。便是有些勇力,也不过是贵人眼中的鹰犬爪牙。便是有朝一日能上阵杀敌,挣得些许军功,在那些贵人眼中,依旧是奴仆出身,低人一等!便如这赤焰,生前再神骏,死了,也不过是一堆腐肉……”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甘、愤懑,还有一种深植于这个时代、源于出身烙印的无力感。这是陈默第一次听卫青如此直白地袒露内心最深处的卑微和苦闷。
陈默沉默了。他来自一个理论上“人人平等”的时代,虽然知道古代等级森严,但直到此刻,听着卫青这近乎绝望的倾诉,他才真切地感受到那套规则对一个人精神的摧残和束缚有多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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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吹过荒坡,带着渭水的湿气和深秋的寒意。
陈默深吸一口气,也抓起一块土疙瘩,用力扔向黑暗。
“卫青,”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语气异常严肃,“你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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