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楚洛书正临窗而坐,手中狼毫饱蘸浓墨,在洁白的宣纸上笔走龙蛇。
闻言,他手腕微顿,目光并未离开画卷,只是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随即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消散在凝滞的空气里:“让他冷静一下也好。去,派两个人寸步不离地盯着他的动静,近日务必阻拦他与白锦见面,若实在拦不住……”
他顿了顿,声音冷了几分,带上一丝狠厉:“不必请示,先斩后奏亦可。”
“属下明白!”初七心中一凛,恭敬应诺,不敢有丝毫怠慢。
“无事便下去罢,这儿不用你守着。”楚洛书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淡漠。
“是!”
夜色愈深,如豆的烛火不安分地跳跃着,将楚洛书清瘦的身影长长地、清晰地投射在身后的窗棂之上,随着烛火的摇曳而微微晃动,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孤寂与疲惫。
终于搁笔停手,宣纸上,一幅女子画像已具雏形。
笔触算不得如何精致工巧,甚至带着几分仓促,却依稀能辨出女子的温婉轮廓与顾盼神采。
楚洛书蹙紧眉头,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细细打量着画中人。
良久,他取过另一支小巧的狼毫,蘸了些殷红如血的朱砂墨,在那画像的眉心位置,毫不犹豫地、重重地打了一个醒目的叉!
那红色,在素白的宣纸上显得格外刺眼,仿佛一颗凝结的血泪。
“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啊……”他低语,声音里满是挫败与烦躁。
抬手将狼毫随意掷入一旁盛着清水的笔洗中,墨迹在水中晕开,如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他向后重重靠在太师椅中,修长的手指用力按压着太阳穴,只觉得一阵阵尖锐的疼痛自颅顶蔓延开来,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撕裂。
这时候,难免就有点想念沈星然了。
若他在……,以往许多棘手之事,不必他费心开口,沈星然凭借其天生的敏锐与洞察力,总能于细微处察觉端倪,提前布局,将那些潜滋暗长的不利因素悄无声息地扼杀在萌芽状态。
而非像现在这般,处处被动,疲于应付。
这份依赖与信任,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
此刻,正在别院中静静等待着消息的沈星然,忽地无端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主子!”玄影一直侍立在侧,闻声脸色微变,连忙上前几步,拿起搭在臂弯的薄氅,轻柔地为沈星然披上,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关切:“可是着凉了?”
沈星然抬起眼帘,淡淡地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清冷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倦意,却依旧明亮。
“无碍。”他声音微哑,目光转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沈缺回来了吗?”
沈缺是他一手从小养大的海东青,性子最是机警通人性,此刻也被他当作传递消息的信使。
“回来了。”
玄影答道,看着自家主子略显憔悴的面容和眼底淡淡的青黑,心下更是担忧不已:“只是看它模样,许是路上奔波饿了,回来便直奔厨房去了,手下的兄弟正喂着它呢。”
他忍不住又絮叨了一句:“主子这几日为了手下的事,几乎是不眠不休,通宵达旦地操劳,身子怎么吃得消啊!”
沈星然没有再答话,只是轻轻阖了阖眼,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那疲惫之下,是对局势难料的隐忧,还有对手下叛变之人的失望!
“南阳郡已经在我们自己手中,待得北地和南疆一乱,我们便了直捣黄龙,前番便已经有了陈闵这种叛徒,狗皇帝手里还有潜龙卫与火凤军,京都尚有三十余万大军可调配,眼下更是万万不能出错!”
“狗皇帝岁数将近,近来我给他那些延年益寿的丹药也没少吃,他的几个儿子唯独太子与晋王有点子棘手,其余不过都是草包,不足为惧。”
正说着,沈缺扑腾着翅膀停在了窗台上,蹦跶下地走了几步,歪头看见沈星然正在桌案后,一摇三晃的走到了桌案前,翅膀一扬,跃上书案,嘴里是不太吵人的尖啸。
沈星然听着它带回来的消息,越听神情越是凝重,听完后,瞬间又恢复了神色,转而吩咐到:“北狄已经集结人马,不日便会开战。南疆部落内讧不断,也有理意开疆扩土。我先回京都一趟,你就在此地等沈缺即可。”
“是!”
沈星然起身,沈缺扑腾着翅膀落在了他的肩头,推开房门,一人一宠霎时间消失在黑暗中,让人觉察不到。
晨曦微露,天际线处,熔金般的朝阳挣脱地平线的束缚,将万丈光芒倾泻人间。
那璀璨的光辉流淌过青翠的叶尖与娇嫩的花瓣,将凝结其上的颗颗露珠映照得宛如亿万细碎的金珠,熠熠生辉,剔透玲珑,每一滴都折射出晨光的诗篇。
临溪阁庭院深深,那几株引以为傲的凤凰木已然花开荼蘼,大半树冠都被渲染成一片燃烧的烈焰。
火红的花瓣层层叠叠,在熹微晨光与暖融光晕的交织下,更显秾丽妖冶,仿佛是天边最骄奢的云霞不慎跌落凡尘,带着灼人的温度与惊心动魄的美。
恰在此时,一阵挟着清晨凉意的劲风骤然而至,如顽童般调皮地掠过枝头,“簌簌簌”地打落无数嫣红花雨。
那些脱离枝桠的精灵旋舞着,飘摇着,最终温柔地委顿于地面,汇成一条绵延的、色彩浓烈的锦绣地毯,为这静谧庭院平添了一道惊心动魄而又转瞬即逝的绝美景致。
院中石桌旁,楚洛书与楚枫正凝神对弈。
楚枫眉峰微蹙,指尖拈着一枚黑子,目光在纵横交错的棋枰上反复巡梭,似在推演着千军万马的进退攻守。
正当他沉浸于棋局的玄妙之际,几片带着生命余温的红色花瓣,悠悠然自上方飘落,轻巧地覆在了棋盘的一方小天地里。
紧接着,仿佛得到了无声的号令,更多的花瓣接踵而至,如一场盛大而静默的红雪,很快便将整个棋盘严严实实地覆盖,继而蔓延至光滑的桌台,更有不少顽皮地栖息在两人的衣袂发梢,为其平添了几分落英缤纷的诗意与纷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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