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枫的目光被这突如其来的“花袭”所吸引,下意识地伸出修长的手指,试图去拾捡那些点缀在棋局间的殷红。
然而,指尖才触及几片柔嫩的花瓣,便听得对面传来楚洛书清冽而平稳的声音:“你先下去吧。”
楚枫闻言,执子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向楚洛书,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与困惑,但旋即收敛,恭敬地应了一声“是”,便敛衣垂首,悄无声息地转身,步履轻盈地退出了庭院。
庭院重归寂静,唯有风过叶隙的沙沙声与远处隐约的鸟鸣。
楚洛书端起手边的青瓷茶盏,浅啜了一口温润的清茶,袅袅茶香氤氲了他清隽的面容。
他并未立刻去看那满院的飞红,目光依旧停留在被花瓣侵占的棋局之上,低沉的嗓音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在叩问某个遥远的身影:“什么时候回来的?”
话音未落,沈星然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悄然显现于庭中,仿佛他本就是这光影与花影的一部分。
他双手拢于袖中,内力早已蓄于掌心,只那么轻轻一吐,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气流便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将周遭纷扬的花瓣温柔地推开数尺,在两人周围辟出了一小方洁净的天地。
“怎么发现的?”
他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反问道,目光落在楚洛书沉静的侧脸上。
面对沈星然的反问,楚洛书并未立刻回头,甚至连眼角的余光也未曾瞥向他。
他的心神仿佛仍沉浸在方才的棋局与这落花的风波之中。
许久,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才从棋盒中取出一枚白玉棋子,动作舒缓而优雅,指尖轻轻拂去棋子表面沾染的一片嫣红花瓣,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随后,他手腕微沉,稳稳地将那枚莹白的棋子落在了棋盘的天元之位——“嗒”的一声清脆鸣响,宛如玉磬轻叩,在这落花流水的静谧中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一种拨云见日的决断之力。
奇变陡生!
那一子落下,宛如神来之笔,原本纠缠胶着、黑白难分的混沌棋势瞬间豁然开朗。
原本看似困顿的棋局被这一子点醒,脉络贯通,生机流转,他以雷霆之势盘活了全局,将原本可能陷入僵持的局面彻底扭转,将整盘棋的主动权与未来走势尽数牢牢握于掌中,尽显宗师气度。
直到此刻,楚洛书紧绷的神情才真正舒展开来。
他缓缓地、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从容,侧过头来,深邃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沈星然身上。
方才眉宇间萦绕的沉郁与连日奔波的疲惫,仿佛被这满院的璀璨晨光与绚烂落花悄然涤荡、过滤,消散得无影无踪,只余下澄澈如洗的眼眸和唇边一抹若有似无的淡然笑意。
“石台距树尚有数丈之远,”楚洛书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越与冷静,条理清晰地分析道,“今日晨起并无疾风,即便有风,也断无可能将如此密集且方向集中的花瓣吹至此处。既然非风之故,那便只能是人为——刻意而为。”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鹰隼:“初一他们恪守职责,未曾擅动,可见来人行事隐秘,且为他们所熟悉,甚至是无需防备之人。除你之外,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人来行此雅事。”
“元初啊!”沈星然听他条分缕析,将一场看似偶然的落花说得如同探囊取物般清晰,不由得失笑出声来,那笑声清朗,带着几分无奈,又满是欣赏。
他在楚洛书对面的石凳上悠然坐下,目光扫过对方依旧沾着几点落红的衣襟:“你这心思,有时候敏锐得好似有些过头了,叫人防不胜防。”
“我不在这些时日,”沈星然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关切与探究:“听说,你又跟明王杠上了?”
提及此事,楚洛书的眼神复又沉静下来,古井无波,语气却带着一丝冷峭的嘲讽:“离间计嘛,又不是他明王府的独门秘技,他用得,为何我就用不得了?”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棋枰边缘轻轻划过,发出细微的摩挲声,显示出主人内心并非全然平静。
沈星然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哦?那接下来,你打算如何落子?”
楚洛书抬眸,迎上沈星然的目光,那双眸子里闪烁着洞悉世事的智慧光芒,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带着一种历经风浪后的通透与定力:“在尚不能将对手一击毙命,或是其根基盘踞太深、难以撼动之时,与其贸然出击,反陷被动,不如暂且隐忍蛰伏。”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容里既有从容,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便只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若是有人敢犯,那便休怪我……礼尚往来了。”
“好一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沈星然抚掌轻笑,眼中精光一闪,显然对楚洛书这番以退为进、绵里藏针的策略极为赞赏:“只是这‘礼尚往来’四字,听在你口中,怕是不那么简单吧?我倒要看看,明王殿下是否承受得起你这份‘回礼’的厚重了。”
“那便不是我们所操心的事了。”
清晨的阳光已经挣脱地平线的束缚,化作万千金线,带着破晓的锐利与暖意,斜斜地洒落下来,将侯府的庭院镀上了一层流动的金辉。
沈星然逆着那片澄澈的光影立着,身形挺拔如松,玄色衣袍在光晕中勾勒出利落的线条。
他目光如炬,带着几分审视与洞悉,声音平稳却暗藏锋芒:“我还听说,你与侯爷……近日有了龃龉。”
他的语气寻常,仿佛只是随口询问一桩坊间趣闻,但那双眼睛却紧紧锁着楚洛书的反应。
楚洛书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眼睫微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深沉的阴影,随即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那叹息里裹着沉甸甸的无奈与自省:“闻溪他……到底是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这本是好事。只是,也怨我这个做兄长的,平日里心思多在府务上,未能提早洞察他的心思,防患于未然,才让他走了这一步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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