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的会见室比派出所的询问室更冷。不是温度上的冷,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与世隔绝的冷。墙壁刷着惨淡的米黄色,上面有细密的裂纹,像一张张干涸的河床。铁栏杆把房间分成两半,这边是律师和家属,那边是穿着橘色马甲的嫌疑人。
秦思思坐在栏杆后面,双手放在桌面上,手腕上戴着明晃晃的手铐。她的头发被剪短了,齐耳,露出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脖子。橘色的马甲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更显得人形销骨立。
三天了。从刑拘到现在,整整七十二个小时。这七十二个小时里,她睡在八人一间的监室里,听着其他女犯人的鼾声、梦话、哭泣声;吃着千篇一律的馒头咸菜;在固定的时间放风,看着高墙上方那一小片被铁丝网切割的天空。
时间在这里被无限拉长,每一分钟都像一年。而在这漫长的时间里,那些曾经被愤怒和怨恨淹没的东西,开始一点点浮出水面。
恐惧。
对,是恐惧。不是对方旭的恨,不是对生活的怨,而是最原始的、动物般的恐惧——对失去自由的恐惧,对未知刑罚的恐惧,对未来彻底崩塌的恐惧。
她想起管教昨天说的话:“你这案子,数额不小,又有前科,估计得判实刑。好好表现,争取宽大处理。”
实刑。这两个字像烙铁一样烫在她心上。
栏杆这边,唐荣天律师翻开笔记本,语气平静无波:“秦女士,检察院已经批准逮捕了。现在案件进入审查起诉阶段,大概一个月左右会移送法院。”
秦思思的手指微微颤抖:“唐律师,我……我会判多久?”
“这个要看法院认定。”唐荣天推了推眼镜,“故意损坏财物罪,数额五万元以上,基准刑期是一到三年。如果有从重情节,比如多次作案、手段恶劣、拒不认罪等,可能会往三年靠。如果有从轻情节,比如认罪态度好、积极赔偿取得谅解,可能会往一年靠。”
一年到三年。秦思思的呼吸急促起来。她才三十四岁,如果判三年,出来就三十七了。没有工作,没有家庭,没有钱,什么都没有。
“那……那如果我取得谅解呢?”她急切地问,“方旭,我前夫,如果我求他原谅,他会不会……”
唐荣天看着她,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秦女士,方先生的态度很明确,他拒绝出具谅解书。而且,他提起了附带民事诉讼,要求你赔偿全部经济损失五万八千元。”
“我可以赔!”秦思思几乎要站起来,手铐撞在桌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我有钱……不对,我没有……但我可以借,我可以打工还!唐律师,你帮帮我,帮我跟方旭说,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愿意赔偿,只要他原谅我……”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睛里是真实的恐慌。
唐荣天沉默了片刻:“秦女士,有些话可能不太好听,但我必须说。你现在说知道错了,愿意赔偿,可当初你做那些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后果?划车的时候,砸窗的时候,留那张字条的时候,你想过今天吗?”
秦思思哑口无言。她没有想过。或者说,她想过了,但当时的愤怒和怨恨压倒了理智,让她根本不在乎后果。
“现在知道怕了,已经晚了。”唐荣天合上笔记本,“作为你的辩护律师,我会尽力为你争取合法权益。但我也必须告诉你,你做的事,在法律上、在情理上,都很难得到谅解。”
会见结束,管教把秦思思带回监室。走廊很长,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走到一半时,她突然停下脚步。
“管教,我……我能打个电话吗?”她的声音很小,带着乞求。
管教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表情严肃,但眼神并不冷酷:“按规定,刑事拘留期间不能随便打电话。但有特殊情况可以申请。”
“特殊情况……”秦思思喃喃道,然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我……我想给我前夫打个电话,道歉,求他原谅。这算特殊情况吗?”
管教看着她,看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我帮你问问吧。但不保证能批准。”
申请递上去,竟然批了。可能是考虑到案件的特殊性,也可能是管教帮她说了话。第二天下午,秦思思被带到了管教办公室。
电话机是旧式的座机,黑色的,听筒很沉。管教站在旁边,示意她可以打了。
秦思思的手抖得厉害,试了三次才按对了号码——那个她曾经倒背如流,后来拉黑删除,但从未真正忘记的号码。
听筒里传来“嘟——嘟——”的等待音。每一声都敲在她的心上。
响了六声,就在她以为不会有人接的时候,电话通了。
“喂?”方旭的声音传来,平静,疏离。
秦思思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喂?请问哪位?”方旭又问了一遍。
“是……是我。”秦思思终于开口,声音哽咽得几乎听不清,“方旭,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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