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刑事判决过去了一个月。江城进入了深冬,梧桐树最后几片枯叶也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直指铅灰色的天空。街道两旁的商店挂起了红灯笼,圣诞节的装饰还没撤下,春节的气氛已经开始弥漫。
这一个月里,方旭的生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辆奥迪修好了,重新喷了漆,黑得发亮,停在车位上像个沉默的士兵,提醒着过往但不过度喧嚣。筱云手上的疤痕淡了很多,心理医生说孩子的恢复情况比预期好,但建议继续维持每周一次的心理辅导。
还有一个变化,是许思瑜来家里的次数多了。有时是周末带筱云去画画班,有时是下班顺路送些点心过来。她总是很自然地融入,帮筱云检查作业,陪孩子聊天,然后在天黑前礼貌地离开。不越界,不刻意,像一阵恰到好处的暖风。
元旦过后的第一个工作日,方旭收到了法院寄来的传票——关于他提起的“剥夺秦思思对方筱云探视权”的民事案件,开庭时间定在一月十日。
这次的开庭通知没有带来太多波澜。方旭把传票收进抽屉,就像处理一份普通的文件。倒是秦晓雨知道后,主动打来了电话。
“姐夫,需要我出庭作证吗?”她在电话那头问,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方旭有些意外:“晓雨,你确定吗?这可能会让你很难受。”
“我确定。”秦晓雨说,“筱云叫我一声小姨,我就得担起这个责任。而且……有些话,我憋了很久了。”
一月十日,天气阴沉。民事法庭的布置比刑事法庭柔和一些,没有那么强烈的压迫感,但国徽依然高悬,法律的庄严不减分毫。
方旭提前到了,唐荣天陪在他身边。秦晓雨也来了,穿了件深色的呢子大衣,头发扎成简单的马尾,脸上化了淡妆,但眼圈下的疲惫遮不住。
“紧张吗?”方旭问她。
秦晓雨摇摇头,又点点头:“有一点。但更多的是……解脱。终于可以把该说的话说出来了。”
九点整,法官入座。民事案件不涉及公诉人,只有原告席和被告席。秦思思今天没有到庭——她还在服刑,监狱方面出具了证明,她放弃出庭权利,全权委托辩护律师。
她的律师还是上次那个戴金边眼镜的中年男人,表情比上次更严肃。
“江城市滨江区人民法院,现在开庭。”女法官的声音温和但有力,“审理原告方旭诉被告秦思思探望权纠纷一案。核对当事人身份……”
程序性的核对后,法官说:“本案因涉及未成年人隐私,依法不公开审理。请旁听人员退庭。”
许思瑜和孟诚站起身,拍了拍方旭的肩膀,离开了法庭。门关上,法庭里只剩下法官、书记员、双方当事人及律师,还有秦晓雨作为证人。
“现在进行法庭调查。”法官看向方旭,“原告方旭,请陈述你的诉讼请求及事实理由。”
方旭站起来。比起上次在刑事法庭的激动,今天他的声音平静很多:“审判员,我的诉讼请求是,请求法院判决剥夺被告秦思思对我们的女儿方筱云的探望权,并且是终身剥夺。”
他顿了顿,继续说:“事实和理由是,被告秦思思自与我们离婚后,多次以极端方式骚扰、威胁我和女儿的生活。去年九月,她在公园推搡女儿,导致孩子差点被车撞到,身上多处受伤。去年十一月,她故意毁坏我的车辆和房屋,造成五万八千元经济损失,目前已被判处有期徒刑六个月。”
“这些行为不仅严重侵害了我的合法权益,更对女儿方筱云的身心健康造成了严重伤害。八岁的孩子因此产生恐惧、焦虑,需要长期接受心理治疗。我们认为,如果允许秦思思继续探望女儿,将对孩子的成长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方旭说完,递上一沓材料:“这是相关证据,包括刑事判决书、伤情照片、心理评估报告等。”
法官示意书记员接收证据,然后看向被告律师:“被告方有什么意见?”
被告律师站起来:“审判员,我们对原告陈述的部分事实没有异议。但需要说明的是,被告人秦思思始终深爱女儿,她的一些过激行为源于情绪失控和心理问题,并非主观上想伤害孩子。”
“秦思思现在非常后悔,她希望能有机会弥补,希望能继续与女儿保持联系。剥夺探望权,尤其是终身剥夺,是对父母子女亲情的彻底割裂,我们认为这不符合未成年人利益最大化的原则。”
法官点点头:“双方都有补充证据吗?”
方旭说:“我们申请证人秦晓雨出庭作证。”
“准许。”
秦晓雨从旁听席站起来,走到证人席。她先向法官微微鞠躬,然后坐下。手放在膝盖上,有些颤抖,但很快就稳住了。
“证人秦晓雨,请陈述你的身份及与本案关系。”法官说。
“我叫秦晓雨,三十岁,是江城某幼儿园教师。我是被告秦思思的妹妹,也是原告方旭女儿方筱云的小姨。”秦晓雨的声音起初有些紧,但越来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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