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映着杜月生惨白的脸。
张啸林魁梧的身躯软塌塌的跪在地上,他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陆寅狠狠拔出短刀,在张啸林的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松开他的头发。
任由那颗脑袋“咚”的一声磕在地板上。
整个大厅里又恢复寂静,只有窗外不绝的雨声。
杜月生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他想开口说点什么,求饶?威胁?
似乎都不合时宜。
然而,陆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空洞的眸子像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情绪,只是纯粹的观察。
这比满是杀意的眼神更让人心悸。
杜月生强迫自己与他对视,后背的衬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接下来......轮到我了?
他会杀我吗?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不知过了多久,陆寅收回短刀。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杜月生,一步一步慢慢后退,然后身影重新融入那片没有烛光照亮的黑暗中,如同一滴墨汁汇入砚台,悄无声息。
过了一会儿,一扇窗户被轻轻推开,一个身影翻了出去。
雨夜的寒风顺势卷入,吹得烛火一阵剧烈摇晃,几乎熄灭。
杜月生猛地喘了一大口气,胸口剧烈起伏。
他缓缓低下头,重重敲了几下还在发抖的双腿,又抬眼看了看地上的尸体。
就这么走了?
不杀我?
为什么?
杜月生脑中飞速转动。
那个人,那个江东瘦虎陆寅,为什么不杀我?
还有那几句判词,荼毒百姓,残骸同胞,投敌叛国,明显是说给我听的。
他究竟想表达什么?
还是他在警告我什么?
过了好一阵子,杜月生缓缓站起身,走到张啸林的尸体旁。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替张啸林合上了那双不甘的眼睛。
“啸林阿哥,你说十里洋场是冒险家的乐园,你说敢打敢拼总有出头日。”
他轻声呢喃,像是在自言自语,“早知如此,还不如留在杭城啊......”
……
江南细雨,总是下下停停。
陆寅的身影彻底融入公馆外的黑暗,像从未出现过。
身后那栋洋房里的烛火被风吹灭,最后一点光亮消失,徒留死寂。
不多时,街面上,尖锐的哨子声开始此起彼伏,刺破雨夜。
法租界的巡捕房反应极快,一辆辆巡逻车拉响警报,刺眼的车灯光束在湿漉漉的街道和建筑外墙上疯狂扫动。
紧接着,更多的人从各个堂口涌出,是青帮的弟子,他们手持棍棒短斧,面色凶戾,封锁了每一个通往外界的街口。
一张无形的大网,在法租界的上空迅速铺开。
陆寅没有选择硬闯。
他像一只熟悉这片钢铁丛林的夜行动物,压低毡帽,在建筑的阴影与缝隙间穿行。
一队巡捕端着枪跑过,皮靴踏在水泊里,溅起浑浊的水花。
“封锁所有路口!挨家挨户地查!”
“一个乞丐都别放过!”
叫骂声和脚步声远去。
陆寅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调整着呼吸。
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滑过脸颊,冰冷刺骨。
他脑中闪过杜月生那张煞白的脸。
张啸林必须死,留他成势只会危害四方。
至于杜月生……
陆寅闭上眼。
他想起前世由杜月生组建的忠义救国军与恒社。
在更大的棋盘上,杜月生是一枚有用的棋子,一枚能对抗外敌的棋子。
留下杜月生,远比杀他对这个国家更有利。
今夜的血,那三句判词,足够在他心里种下一颗种子。
一颗关于敬畏,关于选择的种子。
至于这颗种子会不会发芽,陆寅不在乎。
他只负责埋下它,剩下的,交给时间。
一滴水珠从鼻尖落下,陆寅睁开眼,眸子里恢复清明。
他不是嗜杀的疯子,他是军人,每一次行动都必须有明确的战略目的。
现在首要目的是活下去,离开这张网。
陆寅继续在黑暗中移动,避开一波又一波的搜查。
身影在屋顶的瓦片上几个起落,又悄无声息地滑入一条深邃的后巷。
巷子尽头,一片雕梁画栋的建筑群出现在眼前。
高大的飞檐翘角在雨幕中透着一股古朴的威严,门口挂着两盏被雨水打湿的巨大灯笼,隐约能看到上面写着“梨园”二字。
梨园?
竹叶青的地方?
陆寅脑子飞速运转。
青帮的人再猖狂,怕是也不敢随便闯进来搜查。
竹叶青的后台可是政界上层和军方。
随即陆寅后退几步,一个助跑,脚尖在墙面接连蹬踏借力翻了上去。
身体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轻巧地落在院内。
可就在他双脚刚一沾地的瞬间,一股强烈的劲风就从侧面直扑面门!
快得没有半点征兆!
陆寅瞳孔一缩,想也不想,身体的本能快过大脑,左臂格挡,右臂屈肘向前猛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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